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五十六章 顏驚鴻如國色
雨聲漸小,眾人嬉鬧過後也都是先後睡過去,蘇佑陵本來便無睡意,便自告奮勇來值夜。
衛昌友輕輕走到蘇佑陵身後:“沒見過讓幫眾歇著,自己值夜的幫主,你倒真的是一點架子都沒有。”
蘇佑陵拿起一根木棍不停的擺弄著篝火,聽到衛昌友的話也並沒有轉頭,隻是兀自開口:“我本來就不是個幫主,彭濤非要把那令牌給我,我又不想當。”
衛昌友看著眼前這個少年稍稍有一絲動容,蘇佑陵這些天為黑丞會做的,他都已經知曉。如果不是一個閱曆豐富,學識淵博之人絕無可能做到這等地步。彭濤賭對了,但眼前這個少年的背後應該有許多故事。
一個閱曆豐富,知識淵博的人卻隻有不到及冠的年紀,這等天縱之才無論到哪裏都能混的如魚得水。但衛昌友從萬鐵頭等人的口中知道他隻是一個居無定所的浪人。
是了,蘇佑陵的眼神中有霧,有陰沉,也有謀略,獨沒有這般少年眼中應該有的朝氣和進取之意。衛昌友多年浸染諜報一事,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但他自問還沒見過這般少年老成的人。
衛昌友精於世故,蘇佑陵不說,他不會問。
“陪我走一趟?”
衛昌友掃了掃衣服上的灰塵,看著馬上就快停歇的小雨輕聲道。
蘇佑陵驚詫的抬起頭看著他:“去哪裏?”
衛昌友淡然道:“我不過四鼎武夫,實在算不上高手,但也有些壓箱底的東西。今天練一遍給你看,能學得多少就看你自己的了。”
蘇佑陵灰蒙蒙眼中泛起一絲晦暗的光,雖然依舊很陰沉,但是依稀還能見到。
蘇佑陵剛準備跪下拜師,衛昌友閱曆何其豐富,一把便拉住了蘇佑輕輕搖頭:“我做不成你師傅的,這些也是你應得的。為了黑丞會,為了看好你的萬鐵頭和陳業狼,也為了……”
衛昌友深深的呼出一口氣,抬頭看了看天上那輪皎潔的明月。
“死去的彭濤。”
蘇佑陵聞言心緒微微起伏,但沒有堅持再去執那拜師禮。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離山洞不遠的一處空地,衛昌友麵色開始深沉。蘇佑陵知道這是因為他在起勢,一招一式,皆從起勢而開,落勢而終。
隻見衛昌友腰馬合一,前爪後拳。身形驀然向後一探,形如鶴舞。
繼而雙手握拳以肘向前摟去,再複變爪,往前伸探刺撩,屢次變化,攻勢如雨點般淩厲。
演武至半柱香的功夫,衛昌友一個走馬,前腿前弓崩如滿弦,壓地而起在空中竟是連踢四五下,每一次踢擊都帶著嗖嗖的風聲。複而向後一個騰躍,落地收勢,剛才周身那股淩厲的銳氣也霎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蘇佑陵已經看的癡了,這般武技,才隻有四鼎?
衛昌友的身上已經滲出了不少汗水,他聲音略微低啞的說道:“剛才一連套,算是我的壓箱底功夫。腿法叫做旋月,拳爪之法叫做崩山膛。你若能熟練,即便是靠著這兩招,遇到剛剛敲鼎的武夫也是有著一戰之力。”
衛昌友說完便轉身向山洞走去:“今日我來值夜。”
蘇佑陵知道衛昌友這句話是讓他再此憑借著方才的記憶自己好生演練一番,他自然不會駁了衛昌友的好意。隻待衛昌友身形漸遠,他才循著剛才的記憶做出那一招一式的動作。有些招式他沒辦法做到,故而隻能不斷回想加深印象,等身體練的在柔韌堅實一些再說。
衛昌友並未走遠便折返回來,雖說方才裝了一把高人風範此時心中也有些暗爽。但耐不住也有些好奇蘇佑陵究竟能做到何種程度。原以為蘇佑陵能記上十分之二三便已是極限,但當他看到蘇佑陵笨拙的一招一式後眼中卻慢慢浮現出震撼。
這少年,竟是隻看一遍便能記住大半不止?
蘇佑陵的記性十分之好,不說過目不忘,但他自小讀書識字都是同齡人中的翹楚。要知道他小時候身邊的同齡人,各個都是世族大家,公侯高官的子女。
若非如此,又如何能在如此年紀便做到滿腹經綸?當然,那些聖賢書如今倒是還不如一本武書對他用處大些。
蘇佑陵不止一次後悔,當初學那麽多晦澀難懂的講章經典,到頭來屁用都沒有,還不如學點菜譜。一技之長在手,去各個酒樓當個廚子也總比剛行走民間時的飽一頓餓一頓要好過的多。
蘇佑陵整整練了一整夜,直到衛昌友的眼皮子都開始打顫還不停的在空地中揮舞拳爪。累了便盤坐原地靜息,歇夠了起來繼續,完全是一副拚命三郎的架勢。
衛昌友睡意難忍,回到山洞中睡去。
第二日,二十幾匹馬又在官道上馳騁,馬蹄濺起塵土一片。
衛昌友打著瞌睡看著旁邊精神抖擻的蘇佑陵難免好奇問道:“你昨天練這麽晚,不困?”
蘇佑陵對這個主事也是心中許多好感,淡笑道:“不知為何,練了您的招式之後今日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倦意,隻是周身有些酸疼。”
衛昌友聞言哈哈大笑,也不在意,隻當是少年人精神氣足。
周邊的幫眾因為昨天的玩鬧關係更加融洽,此時不少人都聚在白樂身邊調侃他,當然也有向他請教如何俘獲女子芳心的。
衛昌友難得大度一回,見此也是沒有出言訓斥。
馬蹄起落,不一會兒,衛昌友便開口說道:“前麵再跑兩個時辰便是天陽山,上頭有個雪珀山莊。莊主是貨真價實的六鼎的高手,在喻州也是赫赫有名綽號斷虎牙的練醇練老前輩。快雪山莊與我黑丞會關係不錯,想來今日能去那裏借宿一晚。”
蘇佑陵聞言點頭,見天色已至正午,便吩咐眾人下馬歇息。二十幾人俱是下馬坐在路邊拿出幹糧談笑風生。
蘇佑陵與衛昌友坐在一起交談著昨日練武的些許心得與一些疑惑的地方,衛昌友也不藏私,但凡所知,知無不言。
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忽的聽到遠處傳來悅耳清脆的鈴鐺響聲,眾人的聲音也下意識的小了些。
不一會兒,官道盡頭便走來一個女子。那女子頭戴青色竹笠,竹笠邊沿一圈係上了七八個鈴鐺,每走一步,風鈴搖曳都會發出清脆的叮鈴聲。
女子身段也是極好,肥瘦有致。眾人見著那女子向著官道走來俱是屏息凝神,瞪大了眼睛都想要一探女子青色竹笠下的顏容。
女子走到一行人之前緩緩停住,許是一眼便看出蘇佑陵氣質出塵,又坐於眾人中間。自然便視作為首之人,便拐了個彎向著路邊蘇佑陵走來。
衛昌友見到女子向他們走來,早已是把手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還小聲提醒眾人:“都注意著點,別看著娘們連自己姓什麽都不知道了。”
小心駛得萬年船。
眾人聽到衛昌友出言提醒這才回過神來。
蘇佑陵看著女子朝著自己這處走,正是誹腹,一手也慢慢抬起伸進懷中緊緊握住那把匕首,身形也是緩緩站了起來。
那女子走到蘇佑陵兩丈距離這才抬頭,蘇佑陵看著女子隻是一驚。他自問見過美人不少,但也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女子。
那女子氣質幽冷,眉如新月高舉隱泛赤澤。眸如皓月印秋水,膚似白露凝脂,臉頰微透虹光。那絳唇隨說話一開一合,微露皓齒,自有萬種風情,更勝潤玉,仿若自畫中而出。女子著一襲赤色流蘇彩繡百褶裙,內襯素雪雲紋衫。右手係著紅繩,腰間墜著紅玉,隻是一頭黑瀑並未像尋常女子用釵子束起,而是自然垂落腰間。在自小便熟記禮綱的蘇佑陵眼中顯然是有些亂了規矩。
瑤池皆難尋,色壓廣寒宮!
此時別說蘇佑陵,就是連不近女色的衛昌友看著女子都是微微失神,其他幫眾更是不用去說。
這女子,怕是能上的了國色誌了?怎的生出如此傾國模樣?
那女子淺淺一笑,眾幫眾皆失神。她對著蘇佑陵開口,聲音珠圓玉潤:“公子可知道合壤郡城怎麽走?”
蘇佑陵執禮道:“沿官道直走便是。”
女子看轉頭看著官道微微凝神,又轉頭問:“大約還要多久。”
蘇佑陵繼續開口說道:“我們騎馬已有四天路程,走過去怕是要半月餘。”
那女子一顰一笑皆像是能攝人心魄,她微蹲施了個萬福道:“多謝公子。”
蘇佑陵微微凝神,兀自點了點頭,不在開口。
女子這才轉身緩緩離去,腳步一邁,那悅耳清脆的風鈴又是叮鈴作響,倒是十分解乏,讓人頭腦為之一振。
蘇佑陵回過頭看著一大幫子幫眾都是一臉癡相,有個別連哈喇子都順著嘴角開始下淌都不自知。
“咳咳。”
衛昌友看不過眼,輕咳兩聲,這才讓眾人回過神來。
有一位幫眾小聲道:“這是如何長的模樣?連繡蘭和羞春姑娘都怕是不及。若是與她有些什麽,這輩子倒是死而無憾了。”
不少幫眾聞言都是開始心生邪念,蘇佑陵卻輕輕的開口道:“勸你們死了這條心,這女子隻身一人,如此相貌,不定有多少人打過她的主意。但人家衣服確是纖塵不染,你們自己想想為什麽?”
衛昌友看著蘇佑陵點了點頭,顯然是非常滿意蘇佑陵的洞察與定力。
在座既然都是曾經做諜子的,自然便都是心思活絡之人,蘇佑陵隻輕輕一點,也都反應了過來。
蘇佑陵轉頭向著衛昌友問道:“衛主事可能看出端倪?那女子是什麽境界?”
衛昌友攤手無奈一笑:“看不出來,但隻怕不會低於九鼎。”
不會低於九鼎,隻這幾個字,便足夠了。
那女子若有歹心,即便在座的人再翻一倍也都是要盡數折損在這裏。
蘇佑陵眯了眯眼,轉頭看向女子離去的方向,耳邊依然縈繞著叮鈴的風鈴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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