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五十章 舊濤止
蘇佑陵要交給彭濤不是什麽其他東西,而是合壤郡的黑丞掌令。
彭濤在重傷之時曾在蘇佑陵的房間中養傷多日。便是在那裏,彭濤將黑丞掌令交給了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我性子跳脫,與人交往合不合得來全看我心情。比如你小子就挺符合我胃口,雖然肚子裏那股子和葉舴一般的心計讓人不舒服。但我這人雖是笨了點,看人一向準,。”
“我把黑丞掌令給你,不是因為我想卸擔子。出於私情,我不想讓葉舴當黑丞會下一任幫主,那幾個主事要麽就是壞人,要麽比我更不適合當這個幫主。其實有個人挺適合,他和你一樣聰穎,但可惜年齡太小了,你不是一般人,我看的出來,所以有一天我死了,希望你幫幫葉舴聞住黑丞會。”
蘇佑陵攤開雙手道:“我可沒說要加入你們黑丞會。”
彭濤一笑而過:“隻是幫忙穩住黑丞會的局勢,然後你把他傳給下一個人,即便合壤郡黑丞會真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我希望你能幫我救一個人。”
蘇佑陵搖了搖頭道:“葉舴身邊有萬鐵頭保護,需要我做什麽?”
彭濤沉吟半晌,搖了搖頭:“葉舴是天生的早夭短壽之命。我要你救的,是住在會友樓斜對麵的一位女孩。”
蘇佑陵心中好奇,湊近了八卦問道:“你的姘頭?”
彭濤又是搖了搖頭:“她是我所牽掛女子的女兒,今年應該將滿十歲。”
蘇佑陵心中八卦之意更甚,沒想到彭濤還有如此一段隱秘情史:“葉舴可知曉?”
彭濤輕言道:“不知,那女子已經過世了,她的丈夫開了家麵條攤子,就是會友樓斜對麵,我暗中一直在差人照料這對父女,總之那個女孩,我便托付給你了,她叫關巧。”
蘇佑陵看著眼前的黑丞會幫主不由頭疼:“算上你醒過來,我們相識不過數天,怎麽就敢把啥玩意都托給我?”
彭濤哈哈大笑道:“有些人,隻用相識那第一眼,便知道他值不值得托付。葉舴他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再說出這些事隻會給他們平添負擔。你記著,黑丞會掌令在你之手,我死後,你便是合壤郡黑丞會的幫主。”
蘇佑陵從彭濤的手中接過了那道精致小巧的令牌,但他今日想還回那個令牌。
彭濤說的沒錯,有些人,隻要相識第一眼就夠了,但蘇佑陵沒有灑脫到能背下彭濤的遺願,不是不想背,而是背不起。
他對那個讓彭濤至今未娶的女子不感興趣,也對黑丞會幫主的位子不感興趣。他有很多事要做,所以他不能應下彭濤的囑托。
蘇佑陵和徐筱都沒有騎馬,將令牌交給彭濤,他便可以安心離去了。
“都是些什麽人啊,自己的事情自己幹,長這麽大這點道理都不懂。說什麽死不死的?一個個的都把什麽都托付給別人,一個個的都是這樣。”
蘇佑陵邊走邊發著牢騷。
“不幫行不行啊?”
“好像不行啊。”
蘇佑陵在不斷的自言自語,跛狗他能管,因為那隻是一條狗。狗好養活,隻要一天兩頓飽飯。
但人不一樣,人世不是打打殺殺,人世是為人,是處事,是抉擇,也是舍棄。
人世,是道義和利益。
而這兩樣,蘇佑陵一樣都挑不起。至少現在的他挑不起。
徐筱在一旁許是一路上聽著他神神叨叨有些不耐煩,蹙眉罵道:“你想幫便幫,不想幫便不幫,哪來的姑娘家的扭扭捏捏?”
蘇佑陵苦笑道:“若是心想便能事成,那可就太好咯。不說別的,先給你封個天下第一女俠當當,再給跛子弄個封地,受萬狗朝拜,給它也整個藩王當當。跛王這名字你覺著如何?”
徐筱聽著蘇佑陵這一通無厘頭之談連連白眼道:“不說別的,光是這等昏君行徑,你怕是被百胡蠻夷架在烤架上烤都沒人過來幫你說一句話,說不定還得在一旁叫好。”
蘇佑陵和徐筱已經走到茂丘許久,早聽說這裏岔道眾多,容易迷路。直到親眼所見才知道這裏雜草叢生,灌木旺盛,若非多年古人踩出來的各條羊腸小徑,根本連伸腳的地方都難尋。
蘇佑陵下意識的摸了摸懷中的黑丞掌令,想著反正今日把這玩意還給彭濤,自己也少卻一樁破事。
我們才幾天相識?沒理由去幫他做這做那。誠然,被人托付是一種信任和喜悅,但蘇佑陵更加明白這背後的責任。他不是一個行俠仗義的江湖俠客,隻要共飲一碗酒便能說出些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之類的鬼話。他要的是活著,哪怕是在泥濘裏爬著活。
兩人行走的並不快,但茂丘也並不大,當聽到那股氣浪震擊夾雜著鐵器之間的剮蹭聲音時,兩人同時警覺。
徐筱畢竟是敲鼎之人,隻遠遠感受到這股戰意便已是麵色驚懼,腳步也隨之一停。
蘇佑陵也是麵色一變,看著徐筱突然駐足自然也停了下來轉頭開口:“這是幾鼎的高手?能打出這種氣勢來。”
徐筱輕聲道:“我們換條路。”
除此之外,再不言一字。
蘇佑陵沉默的點了點頭,不再多餘去問,既然徐筱這麽說了。那顯然前方的危險,不比那個詭異的郵差低多少。
兩人準備遠路折返另尋他路。
“彭濤,你怎麽敢?”
一道怒嗬從那處戰意湧動的地方傳來,蘇佑陵和徐筱兩人麵麵相覷。
“還真被葉舴說中了?”
“現在還管這些?怎麽辦?”
蘇佑陵很無奈,若是他真是合壤郡第一降魔杵,一定上去與那刺殺彭濤的高手酣戰一番,什麽妖魔鬼怪全部通通鎮壓。
但事實上,自己連那萬鐵頭口中的花屋都鎮壓不了,床榻上不行,武功上更是癡人說夢。
哪怕徐筱隻有二鼎,不一樣一隻手欺負蘇佑陵跟玩兒似的?
“跑唄,咱上去能如何?多兩具屍體,多不劃算。”
蘇佑陵呼出一口長氣淡淡的說道。
徐筱像是早會猜到蘇佑陵會這麽選,並不詫異。但不知為何,她的心裏有些淡淡的失落。
“你和彭濤關係不錯?我看你也挺招他喜歡的。”
蘇佑陵已經開始往回邁開步子應聲道:“對,但看順眼是一回事,過命就是另一回事了。當初如果那個該死的郵差沒把我們倆看出來,我也不會去幫他。”
徐筱沉默不語,她知道蘇佑陵選的沒錯,碰到彭濤都敵不過的對手。他們二人上去也是隻有白白送命的份。她緊緊跟上蘇佑陵的腳步,再不開口。
“住手。”
“大膽賊子,拿命來。”
一陣馬蹄聲掠起,兩道怒吼傳來。
徐筱和蘇佑陵同時轉頭詫異的看著剛才戰意洶湧的方向。
一位手持釣竿的老漢急促掠來,看著蘇佑陵和徐筱二人,眼神竟是一時冷冽異常。
老漢後麵數騎緊緊跟來,為首的是那陳業狼,看到徐筱和蘇佑陵二人時他麵色也是微微一驚,轉而立刻大喊:“攔住那個天殺的老頭。”
刹那間徐筱已是抽出腰間樸刀,一個縱步便擋在蘇佑陵身前。
“兩個小娃娃,安敢在老夫麵前放肆?”
蘇佑陵並不習武,無論反應還是在生死一線時的覺悟遠比不上彭濤這等身處江湖常年舔血之人。甚至連徐筱他都比不上。
老漢猛甩魚竿,向下一垂,那條微不可查的餌線隨即在空中盤轉,如一條出洞毒蛇。
徐筱的眼睛根本看不清那餌線的軌跡,更捕捉不到那餌鉤的影子。但他依舊將那把樸刀橫在身前斬去。
那餌線立即纏附在樸刀之上,徐筱反應不過來,下意識便將身形微側。那原本將要貫穿她前胸的餌鉤最終也隻是穿過了徐筱的左肩。老漢眼神更冷,轉而一手持竿,另一手作掌拍向徐筱。
蘇佑陵也到了,即便明知不敵,但這等電光火石之間哪裏容得他顧慮許多?他將那柄匕首狠辣的刺向老漢的眼睛。
蘇佑陵沒有自大到能擋住老漢這一掌,這等高手,體魄早已練成頑石,自己隻能選擇最薄弱的地方下手。
你們敲鼎的武夫,莫非連眼珠子都是銅牆鐵壁不成?
但他還是小看了他與老漢二者武功上的境界,老漢將釣竿橫起一掃,先打到徐筱的腹部,徐筱身形立即倒飛出去。
“徐筱。”
蘇佑陵大喊一聲,眼見釣竿接踵而至,直掃向自己的身側,他一時竟是發起狠來,不去管那打向自己的釣竿,隻是狠厲的刺向老漢的眼珠子。
老釣鬼冷哼一聲,輕輕側頭躲過那一刺,後方陳業狼縱身從馬上騰起,一拳也向著老釣鬼轟殺而來。
“該死。”
老釣鬼冷啐一聲,又將釣竿向身後擺去,正擋住陳業狼那一拳。蘇佑陵再想揮匕刺去,老釣鬼竟是一個縱雁越過了陳業狼翻身上了陳業狼的馬,一騎絕塵而去。
陳業狼早已怒不可遏,額頭青筋暴起。後方幾騎也陸續趕到,陳業狼不管不顧,一手將最先一位幫眾推下了馬匹,緊追而去。
眾騎越過蘇佑陵跟著陳業狼追去,萬鐵頭看到了蘇佑陵又瞄了一眼倒在一旁生死未卜的徐筱,也是咬咬牙,繼續追了上去。
不共戴天之仇!
隻因舊濤止於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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