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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三十八章 雪濺血 天下天(上)

  見血未必是江湖,江湖必定要見血。


  從很久以前,葉舴便早都想好了自己的後事。所以當彭濤要他去找黑丞會真正的大哥求援時,他沒有去,因為他知道自己這一去,二人日後怕是再無相見之日。


  “這麽說,官府的意思是想整合整個合壤郡的地下勢力?甚至日後漕運鹽鐵都改為官營?”


  “後麵一點不好說,但前麵一點按照詹杭所言應該是不離十了。”


  “官府會對黑丞會下手?”


  “當然不會明麵上由官府出手,畢竟想整死黑丞會的人,並不難找。”


  “那就沒甚可怕的了,白毛蛇、花紅柳和老娘們三人都不是我的對手。”


  “那若是他們三人聯手?”


  “不可能,我雖然笨了點,但也知道他們三人關係並不和睦。”


  “隻要麵餅夠大,為了共同的利益,你確定他們不會摒棄前嫌?”


  “何出此言?”


  “沒了黑丞會,光是漕運一分為三,其中的油水便足夠他們全部產業的一半。”


  彭濤無言以對,因為葉舴所說俱是事實。別說是漕運鹽鐵的買賣,即便是單純除掉黑丞會這個壓在他們頭頂上的大山,有官府授意,想來他們都很願意出一份力。


  彭濤想通了之後,便也有些焦急,連忙說道“葉舴,你快去喻州總會找小年哥,讓他派人來幫我們。”


  葉舴搖了搖頭輕歎道:“如今官府突然發難肯定不止合壤郡一處如此,莊小年那邊估計也正頭疼。你別忘了,喻州府城是有勘隱司的。且不說他莊小年能不能出人救我們,即便是能,我這一去一回至少也要半月,你一個人如何能撐得住這麽久?”


  彭濤閉目無言,不甘心的說道:“如此一來,你這多年心血注定就是要化為一場泡影了?”


  葉舴皺眉糾正道:“是你我二人共同的心血。彭濤,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要不,咱們先躲一陣子?”


  彭濤聞言決然搖頭道:“我們一走,黑丞會頃刻土崩瓦解,要流很多血的,那些老弱婦孺怎麽辦?會流很多血的。”


  “可即便你不走,又能如何?”


  葉舴反問道。


  彭濤語氣堅決,這次不同與以往。平日裏他對葉舴一向言聽計從,但這次他並沒有因為葉舴的意見而選擇妥協“當如何,便如何。”


  葉舴聽罷似乎也早知彭濤會這麽選,他搖了搖頭扔出了一封信函丟在桌上:“既然你執意要瘋,我陪著你瘋便是。”


  彭濤拿起信函拆開來掃了一眼,立刻便明白了彭濤的意思,但還是開口道:“你還有弟弟妹妹,其實犯不著的。”


  葉舴轉過身冷哼一聲:“我已經差人將他們送走,你一個人笨的要死,我不放心。”


  彭濤麵露笑意,心中卻是十分感激:“老子當初幫你,原本隻想著是一時意氣,沒想到確是老天用寶貝砸我腦袋。”


  葉舴眼神閃過一絲冷冽:“你要瘋,我陪你便是。但先說好了,接下來你得全聽我的。”


  彭濤心中泛起一絲不妙,但還是疑惑道:“咱倆在一起,不一向都是如此?”


  葉舴看著彭濤緩緩開口:“信函上麵的人,我知道有些人素來與你關係極好,但這次你不能心軟,一個都不能留。”


  ……


  蘇佑陵看著彭濤三進三出,已是不知道拚殺多久,他帶過來的人手約莫四百人左右,對付白毛蛇並不難。但若是加上真玉盟和曲殤閣任一勢力便已是獨木難支,更何況如今的三大勢力全都到了。


  蘇佑陵瞧著彭濤的鋼叉在黑夜裏劃出一道道銀光,身形迅猛,不由讚歎道:“此人若是在戰場上,足可謂是一員猛將啊!”


  他現在確是知道為何徐筱很大方的承認自己的打不過彭濤了。一鼎一重天,徐筱堪堪二鼎武夫,難與六鼎的彭濤正麵一戰是其一。而且即便無關境界的高低,隻是瞧著彭濤那滔天戰意和那老練的對敵經驗,蘇佑陵便已是觸目驚心。


  但縱然匹夫之勇再甚,戰場上也從來沒有過真正的萬人敵。就像當初有人跟蘇佑陵說起當年大幸逐鹿中原時,曾遭遇當時一位竭澤蘊氣境界陣師的阻攔,一人拚死硬生生的在自己設下的大陣中絞殺了幸軍近兩千人。


  蘇佑陵不信這世上還有如此非人之事,但今日他有些相信了。許是曾經在那處地方待久了,雖然知曉身邊高手如雲,卻見不到所謂高手是如何打架的,但如今堪堪武道六鼎的彭濤此時手上已是沾染了不下四五十條人命。


  那麽之後的七鼎?再到世人傳的神乎其神的三寶大殿?更甚那會當淩絕頂的齊天?

  非人哉!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或許並非是隻是傳說,隻恨自己在民間許久,卻不知民間未必就是江湖。確實是自己一葉障目了。


  許是大多男子在還是男孩時都有仗劍江湖的夢,蘇佑陵自然也有。但無論當初的他怎麽去請教身邊的人教他的武功得到的答複都是不行。


  印象中有一位姓範的和藹老爺子曾問過他為何想學武。


  蘇佑陵理所當然道:“自然是為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那和藹的範姓老爺子聞言竟是哈哈大笑,末了才對蘇佑陵慈眉善目的說道:“匹夫之勇,所以才會路見不平。殿下要學的是如何讓天下的路全都平整,這樣一來,也不需要武人們拔刀相助了。”


  當時的蘇佑陵尚且年幼,並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但在那之後不久,那個在他心中無比高大的身影也對他說:“我們要學的不是治一人,治百人的道,你比我更聰穎,所以也應該更容易理解。”


  蘇佑陵對那人有敬但無畏,撇起嘴抬杠道:“那便是學治千人,治萬人的道?”


  “也不是。治千萬人,不簡單,但也不難,重要的是那也不是我們要學的。”


  那個男子或許才是人世間真正的溫潤如玉,昂藏七尺,他言笑晏晏的開口“我們要學的是……”


  隻下一刻,那股惠風和暢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氣吞山河的睥睨傲氣。隻見他伸出手向身前狂縱一掃,又一把緊握在手中。


  “治天下的道。”


  天下盡入吾彀!何等自負,又是何等的大逆不道?但是那個人,當真有實力說出此話。


  那人是蘇佑陵的記憶中最像完人之人。滿腹治國韜略,有經國濟世之才,朝堂上不畏權貴,朝堂下待人謙和。以禮待士子,以誠交人心。


  蘇佑陵一直以來都在學他為人處世,那人所言皆如金科玉律一般指引著蘇佑陵應該怎麽做?做什麽?所以蘇佑陵在這種言傳身教之下,那本便不厚實的俠客夢自然而然的慢慢冷淡了下來。他也開始博覽群書,開始學著樣子禮賢下士,收起了那套小孩子脾性。


  但終究,那個完人也沒能活著等到天下需要他來治的那一天。


  “治天下的道啊。”


  蘇佑陵靜觀彭濤的,竟是好像將那一招一式都刻印在了腦海之中。或許於彭濤而言,他手中的鋼叉便是他的天下。而對於蘇佑陵而言,他自己便是他的天下。對於留在客棧的跛狗而言,明天能吃到肉骨頭便是它的天下。


  天下很大,大到窮盡一生都不能一覽其全貌的一角;天下也很小,小到咫尺間隨意便能握在手心,供之觀賞。但天下從來都不是一個人便能去改變的天下,因為天下。


  一直以來都是天下人生活的那個天下。


  古有明君名堯,還有暴君稱桀。天下行之有常,未以堯而存,也未曾以桀而亡。


  所以蘇佑陵第一次開始質疑那個人的言行。


  他緊盯著黑丞會與其他三個幫派的混戰,眼神中重新燃起一絲本該早已熄滅成灰的火苗。若是自己那時能有彭濤的武力,或許自己便不用離開蘇州城,或許當初自己身邊的人便能多活一個,又或許那一天,他就能救下自己的娘親和那個人。


  匹夫之勇,雖不能平天下,但千萬人受險卻能救其一二人。


  獨占他整個天下的那一二人。


  “哥,這回,或許真的是你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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