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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三十二章 恨者無情 仇者自傷

  乾仁四年,平崗縣霍府被人血洗,除了家主與兩房妻妾還有一子一女,以及一位護院老奴,但有兩人卻僥幸活了下來。


  一人被忠心耿耿的護院老奴藏在枯井中逃過一劫,從頭到尾都不知道生養他的霍府究竟出了什麽事。隻是聽到自己的大娘和生母的哭嚎,還有他父親的怒吼。直到那個壯年漢子把他帶出枯井,他拜了那個漢子為師,日日勤學苦練,還愛上了自己師傅的獨女。


  另一人藏在床底,目睹了兩個黑衣人夜闖自己的家,殺了自己所有最珍視的親人。眼淚濕透了身上的衣物,但他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出聲。後來他確定那兩人離去,跪在父母的屍體前嚎啕大哭,然後悄悄離開了那個已經煙消雲散的家。不滿十歲的孩子,要開始和路邊的野狗爭食,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活下去。很簡單,也很不簡單。


  霍達因愛生恨,不明白為什麽最敬愛的師傅百般阻撓自己和馮月。但尊師重道的他做不出欺師滅祖的弑師之行,那便隻能從師傅的另一個徒弟下手。


  霍安臥薪嚐膽,在找到了馮壬寶一行的行蹤後開始布下一場曆時數年的大局。


  兩人都不知道對方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隻因為兩人截然不同的生活改變了二者的許多,無論氣質還是樣貌。


  霍安接近馮壬寶師徒,自然知曉馮壬寶當年被自家老奴廢去雙目雙耳,連帶著一身殺人功夫也早已十不存一。


  滅門霍府之後,馮壬寶金盆洗手,從此賣藝為生。


  但對於霍安而言,馮壬寶的金盆洗手隻是個笑話。


  你累了,所以便想從此安享天倫渡過餘生?你手上沾染的血債可還清了?江湖仇怨江湖了,你以為一句金盆洗手便能跑得了?


  我偏不讓!


  那張紙條是他親手交到馮壬寶手中:霍府血案,血債血償。亥時我在縣郊竹林等你一個人前來,若是不見你的蹤影,我便殺馮月。


  然後霍安在戌時便故意旁敲側擊誘騙馮壬寶已到亥時,這也是為何馮壬寶在衙門說自己是亥時遭刺的原因。


  馮壬寶多年夜叉的經曆,自然存下不少積蓄,遭刺之後便出錢請衙門的捕快保護自己與馮月二人,霍安近來也一直不好下手。今日他得到馮月和馮壬寶都去了一處醫館,衙門也開始放鬆了警惕,對於他而言,這是天賜良機。


  那處醫館頗為簡陋,隻是一處院子架起來的兩座小屋。一座用來診斷開處方和放藥材,另一座稍大些的便是安置暫時無法行走的病人。


  霍安很有耐心,他等了很久,不在乎這一兩個時辰。雖然有很多人事阻撓他的腳步,但他不在乎。那個蘇公子,本來隻是想讓他當證人以此擺脫自己嫌疑,誰知道他居然敢來霍府調查他。任何阻撓他複仇的人都得死,所以他把蘇佑陵推入幹涸的枯井。四丈的高度,別說蘇佑陵一個書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即便是他已經開始敲鼎的體魄掉下去也是必死無疑。


  無數個日夜他都在冷冷清清的霍府獨自練武。馮壬寶縱然曾經是是八鼎武夫,如今也已然老邁,加上身體殘疾,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他的對手。剩下的還有誰?同樣是敲鼎的嶽達已經死在了自己手上,馮月?連一方鼎都找不到,隻會寫粗淺的江湖路數哪裏是他的對手。


  時值午夜,霍安穿好夜行衣直奔醫館的方向而去,平崗縣畢竟隻是個小縣城,夜巡的不過隻衙門的兩隊捕快。霍安小心翼翼的踩在屋簷上,幾個縱身,便翻進了那處醫館。馮月和馮壬寶都沒回客棧,想來應該就在醫館住下了。


  他輕巧的撬開了門,隻看到一個讓他難以置信的麵孔正靜靜躺在那張整潔的病榻上。


  “楊兄,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蘇佑陵躺在床上笑著對他打招呼。


  霍安一臉驚異,麵色頓時一變,凶曆的開口道:“蘇佑陵,你真是命大,那口井都要不了你的命,但即便如此,你也難逃一死。”


  蘇佑陵佯裝惶恐問道:“那個黑衣人難道就是楊兄?不知道楊兄為何要殺我,我不是還幫了楊兄當人證嗎?你想要恩將仇報?”


  霍安輕輕的翻轉手中的匕首冷聲開口:“本來你若是老老實實的幫我做個證人,留你一命倒也無妨,偏偏你不老實非要去霍府查我,今日留你不得。”


  蘇佑陵大驚失色,連連搖手道:“楊兄,你誤會了,我去霍府是幫你查探嶽達的鬼魂呀,你忘了?我可真是一片好心。”


  霍安眉頭一皺:“放屁,蘇佑陵,你他娘的……”


  霍安沒有把話說完,因為他的旁邊出現了一個身影,自然便是徐筱。


  徐筱眼疾手快一記手刃便將霍安打暈了過去。還不忘了朝病榻的蘇佑陵直翻白眼:“你可真能演,無聊。”


  蘇佑陵不甘示弱的還了一個白眼給徐筱:“你這人真是無趣,不是說了等我叫你你在出來的嗎?”


  兩人拌嘴的同時,蘇佑陵病榻旁的白色簾子也被拉開,馮月扶著馮壬寶一起走了進來。


  “霍安怎麽處理,你問問你爹?”


  馮月臉色陰晴不定,但還是在馮壬寶的眼前用手比劃了幾下。


  馮壬寶點了點頭開口道:“勞煩徐小姐將他先綁起來,我有話想問問他。”


  ……


  霍安活著隻為了報仇,隻有報了仇他才能重新開始新的生活。血海深仇不共戴天,這是支撐他活到現在唯一的理由。他的父親霍是方圓有名的俠義之士,廣結好友。但在霍家被滅門後,無一人肯為他們家報仇。甚至他曾找過父親生前的一個摯交好友。表明來意後那人卻隻是喂了他一頓飽飯便將他趕了出去。


  於是他便把那家人全殺了,這是霍安的道理。


  沒有什麽快意恩,隻剩快意仇。


  他又迷迷糊糊的記起那一日的霍府,他溫婉賢惠的娘親被人一刀便倒在了血泊中。那個平日裏形象無比高大的爹爹更是早在夢裏便被那人一刀砍死。


  他很怕,怕的他一個激靈,睜開了雙眼。


  “醒了?楊兄,哦不,霍兄,你這次可算是栽了跟頭了。”


  霍安對蘇佑陵的譏諷言語毫不在意,他隻是死死盯著那個殘廢的老人。將他人生全都顛覆的那個人。


  馮月見到霍安醒來,急忙跑上前揪住他的衣領質問道:“嶽師兄呢,嶽師兄在哪?”


  霍安瞟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卻是神色瞬時陰沉:“殺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兩個的醜事?全殺了,都殺了。”


  明明早知應是如此,當霍安親口承認時,馮月依然沒有繃住,淚如泉湧。


  蘇佑陵心中歎息,不是歎息馮月與霍達的事情,而是霍安直到現在還並不知情。嶽達,也就是霍達,是他同父異母的兄弟。


  奈何哉?沒奈何。


  蘇佑陵在麻紙上寫上了霍安已經殺了霍達,放到了馮壬寶的眼前。


  馮壬寶一雙昏眼也是老淚縱橫,他顫巍巍的放下手中的麻紙不斷念叨:“都是債,都是我造的孽,都是我造的孽。咳咳咳……”


  霍安見狀,立即獰笑道:“當然,全都是你,都是你這老不死的。”


  馮月見自己爹爹情緒不穩,也顧不得霍達之事,連連上去安撫。


  蘇佑陵和徐筱不約而同的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霍安。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同理,可恨之人自然也多有可憐。


  “你們那是什麽眼神,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老子隻恨沒能一刀剁了這老不死的,沒能把他最愛的女兒給……”


  徐筱又是一記手刀再次讓霍安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你知不知道,你殺的嶽達,真名叫霍達,是你弟弟?”


  霍安根本不在乎這點疼痛,聞言更是哈哈大笑:“那個垃圾,是我弟弟,是……”


  他忽然想起來,自己確實有個弟弟叫霍達。而當初自己也確實沒看到他的屍體,誰知道賊人要問他什麽話帶到外邊去殺了?

  他是一個人,一直都是如此。


  馮壬寶開口道:“霍安,嶽達真的是你弟弟,當年我沒有殺他,我造的孽夠多了,雖然我知曉這隻是微不足道。”


  霍安臉色沉了下去,轉而卻是惡狠狠的一字一句道:“那又如何,一個想娶自己滅門仇人的女兒的人,也配當我弟弟?我隻恨沒讓他死的更難受。”


  蘇佑陵默不作聲,馮壬寶隻是在一旁唉聲歎氣,馮月想著霍達獨自黯然神傷,徐筱站在霍安身旁眉頭緊蹙。


  或許霍安已經瘋了,這時候蘇佑陵的想法。為了複仇,他已經變成了曾經的馮壬寶。


  “徐筱,殺了他。”


  蘇佑陵半坐在病榻上冷聲命令道。


  每當產生一個新的威脅,他就會想方設法將之除掉。隻是為了自保,僅此而已。


  一個已經喪心病狂的人還對他們抱有敵意,那麽隻有當他變成一具屍體,才能讓蘇佑陵安心。否則……


  夜長夢多!


  “咚”


  徐筱照做了,一拳崩在霍安頭上,隨即霍安的頭顱應聲無力的垂下。一拳打完她的心緒再難平靜。


  馮月不在乎這個人的死活,但蘇佑陵在乎,這個人必須去死。


  此刻的他眼神中再次浮起那一抹陰鷙,轉過頭開口淡淡的說道:“馮姑娘,幫忙善後吧,衙門追查過來不是鬧著玩的。”


  馮壬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呆坐在一旁,不言一語。


  馮月點了點頭,開始和徐筱處理霍安的屍體。


  第二日清晨,蘇佑陵也正好勉強可以走路,隻是樣子同那跛狗一般可笑。惹的徐筱在一旁看著也不斷譏笑。


  馮月和馮壬寶送來了馬匹,原本師徒四人,四匹馬,如今剛好多出來兩匹。


  蘇佑陵抱起跛狗上馬,一同出了平崗縣,直到一連走出了七八裏路。


  馮月抱拳道:“蘇公子,徐姑娘,真不在多歇幾天?公子你的傷應當還沒好才是。”


  蘇佑陵淡然一笑,抱拳還禮道:“馮姑娘送來馬匹已是感激不盡,哪裏還有臉再多叨擾,隻是……人有旦夕禍福,節哀。”


  馮月眼神依舊哀愁,或許是昨日沒睡好,今日兩眼下邊也是微微泛烏。


  徐筱在一旁不說話,馮月嘴角勾起,策馬來到徐筱身邊湊到徐筱耳旁輕言道:“我的意中人已經沒了,現在倒是能與你爭上一爭。”


  徐筱聞言眉頭一簇,臉色也微微起紅澤罵到:“你少放屁。”


  蘇佑陵在一旁暗自奇怪。雖然一直都知曉兩女不對付。


  “好了,那就到這裏了,後會有期。”


  馮月也不在乎徐筱罵她,策馬轉向,拉起馮壬寶的馬一同往平崗縣的方向向南走去。


  馮壬寶歎了一口氣,大聲說道:“蘇公子,莫要學我和霍安,你是個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蘇佑陵聞言咧嘴一笑,沒再說話,轉身也拍了拍徐筱,兩人策馬向北而去。


  四人就此別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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