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二章 蘇州城 勘隱司
手中的紋銀就像是一顆燙手山芋,但蘇佑陵不可能上去再把這個麻袋還給他們。
該來的躲不過。
蘇佑陵心裏想著,猶豫再三把紋銀還是塞進了懷裏,他並不想把這件事告訴九姨或者是醉翁。無他,這兩年來,二人對自己頗有照顧,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牽扯二人。
天下之大,總有逃命的地方,大不了離開這裏在找另一個地方就是了。
漂泊七年,曆經八州,狡兔尚有三窟,更何況是無數次在鬼門關前徘徊的人?哪怕年僅十六,蘇佑陵的心智早與成人無異。
紅日初升,特別是在隆冬時節這種豔陽更是難能可貴。蘇佑陵回頭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大堂,醉翁已經醉倒在櫃前。那瓶酒也不知道何時被老翁打翻,口水夾雜著陳年老窖酒流作一攤。
醉翁見著周公趴在桌案上輕輕囈語:“興亡,興亡。”
蘇佑陵聽不懂醉翁的夢話,轉而轉身走出了客棧的大門。
正值清晨,北街比起往日的車水馬龍倒是蕭瑟不少,行人稀疏。不過家家戶戶都掛上了大紅燈籠。窗戶上也都貼上了花紋絢麗的窗花,春聯更是必不可少。
好一派祥和如意的年景,好一個國泰民安的盛世。
蘇佑陵晃了晃神,一股刺骨冷風吹的他微微一顫。
……
蘇州城可謂占盡大幸朝盛景,十二道城門恢弘大氣,不輸京城。蘇河通流穿入城中,大街能容下並排三輛馬車行駛。
有被世人譽為“聖賢書莊”的墨流坊坐落於此,更不提那鬼斧神工的百草澗、佛門聖地寒山寺以及那一季一如畫的蘇砂林,風水盛極。
也難怪就連前朝皇陵也選在此地,隻可惜大幸吞越之時,正值兵荒馬亂的年歲,越陵無人看守,各地的盜墓賊便盯上了這坨肥肉。傳說中越陵寶珠如土,黃金匯沙的壯觀景象也就查無對證了。
蘇州城曆經三朝,盛產胭脂,加之江南水鄉,是出了名的多產美人之地。據說大幸當代乾仁皇帝之前最寵愛的妃子便是來自蘇州。
有詩雲“綢絲柔似水,胭脂繪桑楠”形容的便是蘇州的姑娘貌美可人,溫柔雅致。所以此地也常引得各地的風流才子光顧,隻希望能找個蘇州姑娘回到家鄉比翼連理。更是因此誕生了不少才子佳人的故事引得許多未出閨閣的小娘子臉紅心跳。
蘇州全城建製是按戰國時的神機大師張班所構,曆朝曆代都隻有小小改動。依山傍水之下。既有城樓恢弘,也有林木怡人,渾然一體。更因地理位置的原因,冬暖夏涼,極適宜定居。
朝廷多有大員在此處有自己的宅居,若有朝一日致仕後能在此安居養老,是朝堂公認的幸事。
許多自詡風雅的士子文生來蘇州最喜在各大酒樓的雅間臨窗而望。訴說些平生不得誌,君子當入廟堂諡文正之類的話。
也幸得當朝皇帝在這點上開明大度,擱兩代之前的胤安皇帝,曾有儒生一句明月照得賢良人,幸以死諫知不知?卻是落得個誅九族的下場。
據說那毀譽參半的胤安皇帝聽聞此言不怒反笑,隻說了一句:“越中有沒有賢良朕不知曉,但既願為我大幸死諫,那便去死罷。”
相比而言,倒是如今的言論已放開太多,很少再聽聞有類似的文字獄發生。
方才下榻悅來客棧的三人兩男一女,直到進了房間放下了隨身行李,三人才將鬥笠摘了下來。
拋給蘇佑陵錢袋的男子名為雲文詔,麵如冠玉,劍眉星目,正氣凜然。隻是此刻他脫下了外襯的勁裝,才能看到左肩的軟甲有一處刀痕,連帶著軟甲上麵都被氤染了一層血漬。
另外一名男子是個中年大漢,名叫徐燦,一臉的絡腮胡掛在臉上泛著赤澤,雙眼炯炯有神,有雄獅之相。
最後僅剩的那名女子長相清麗,雖遠算不上是紅顏禍水,但體態輕盈。眼角下有一滴淚痣,滿臉英氣,盡顯靈動之色,自有一番韻味,名叫徐筱。
三人來蘇州城其一是為了暫避勘隱司的追捕,其二是為了他們組織的計劃尋找蘇州城的接頭人。
勘隱司,這個響徹在整個大幸可以算是臭名昭著的名字,無論是江湖人士還是廟堂高官可謂是將之恨透。
隻因為勘隱司設立初衷便是為皇帝分憂,總覽江湖廟堂而一統。如今的廟堂之上,四品以上的官員心知肚明,自己的侍妾也好,不起眼的園丁、馬夫、侍衛也罷,說不準其中就有勘隱司的“眼”。這並非是危言聳聽。
而大幸的江湖,又有多少人不眼紅勘隱司那高官厚祿?擠破了門想做那大內高手,一則名徹天下,二則奉旨辦事,很多見不得光的手段都能用官家身份的便利來做。
一位大司徒,左右冥王,八大判官。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了他們手裏,甚至有傳聞八年前的那場清洗也是勘隱司在背後做推手最終才導致朝廷上下,無數人頭落地。
說那大司徒權傾朝野也不為過。
更有甚者,傳言連十年前那場皇後之變都與勘隱司有關。
大幸如今的皇後叫做旬靜,而十年前,那個戴著鳳冠的女人叫做長孫伊。不知為何,一夜之間長孫伊被打入冷宮,乾仁皇帝昭告天下宣布廢後,然後立馬又冊立了當時年僅十七歲的旬靜為後。
當時此事自然引起了朝廷上下一陣熱議,但卻無一人出言反對,怪哉!怪哉!
乾仁年必定會在後世史書留下濃重的一筆。不單單隻是大幸朝以來第一次廢後之事,還有八年前的那場血流成河的案子,更有不到一年的“信州之盟”,或許把它叫作乾仁之恥更為合適。
割地賠款,年年納貢,亦如一甲子前的大幸。隻不過那時是別國對大幸俯首稱臣,百胡談論大幸皇帝都要尊稱為“天可汗”。
時過境遷,百萬雄甲的大幸早已是過往雲煙。
“聽他們說,從明年開始朝廷規定冬日徭役時間加長了半月,賦稅也加了兩個點。”
徐燦搖了搖頭歎道。
雲文詔隻是閉目,似是不願意去想這些事。
徐筱畢竟年輕氣盛,聞言便是火冒三丈:“那群沒用的狗官,賠的錢全攤到百姓頭上,自己倒是嬌妻美眷,也不見著晚上少吃了一道菜。”
雲文詔側目歎道:“這世道,都難,我聽聞皇後娘娘發動後宮,把金銀首飾全賣了。”
徐筱對此嗤之以鼻:“還不就是做做樣子,先讓百官交錢,再讓百姓拿錢,完了百官的錢如數奉還,百姓的錢三七分賬。”
這種說法或是讓徐燦、雲文詔二人耳目一新,皆是眼前一亮。
徐燦平日寡言少語,這會兒都對徐筱豎起了大拇指:“行啊,小筱,看不出來你有當皇後娘娘的潛質。”
徐筱秀眉一簇把頭一偏:“我才不要做個四十多歲的糟老頭子的皇後,愛誰誰。”
畢竟是還不到桃李年華的女子,又久處江湖,徐筱說話自帶一股匪氣。
確是徐燦心裏無奈想著:“弟弟,弟媳,哥哥對不住你們啊,瞧著小筱這架勢,嫁人怕是難咯。”
女子十五歲及笄,也是大幸規定的嫁人年紀,然而徐筱已是快到桃李年華,做伯伯的徐燦如何能不發愁?隻盼著哪一天真有個人把她收了才好,自己也了卻了一樁心事。
卻見著雲文詔在一旁兀自麵露愁雲,徐燦知道他在想什麽,也就出言慰問:“雲老弟又在想那人了?”
那人,並非是雲文詔的妻子姘頭一類。事實上,那都不是個女人,但卻一直是雲文詔的心結。
雲文詔聞言苦笑著點頭:“不知道殿下在哪,過的好不好。我真沒用,若是兄長在世,定要罵我的。”
徐燦輕歎,那人自八年前那場案子之後便音訊皆無,即便勘隱司多方追查最後都是不了了之。大幸人口何其之多?要想找著一個人,真可謂大海撈針。
“雲大哥,沒事的,如你所說九殿下那麽聰明,連勘隱司都查不到。肯定是在躲某一處犄角旮旯裏好好生活的。”
徐筱見雲文詔心情低落,也出言安慰。
雲文詔也安了安心神,輕歎:“但願如此吧。”
大幸有銅雀,血染春江月。
伏屍百萬首,哭嚎破長夜。
銅雀案!
盡斬大幸根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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