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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


  沈清月心中的疑問有很多很多。她沒有確切的證據解釋顧淮的行為!也無法向舒家人說明一切!和舒閣老分別之後!便去了翰林院。


  誰知道翰林院里的小吏說!顧淮不在。


  沈清月不知道顧淮在哪裡!猜了猜!便去了顧家。


  從顧家角門進去的時候!沈清月碰到了從馬房裡過來的福臨。


  沈清月叫住福臨,有話要跟她說的樣子,丫鬟們自覺退開。


  福臨請了個安。


  沈清月問他:「你可是跟爺一起來顧家的?」


  福臨道:「是的!爺才從翰林院里來,這會子見三爺和三太太去了。」


  沈清月也從翰林院來,剛好慢了顧淮一步!她問福臨:「這幾天你可都跟在爺的身邊?」


  福臨低頭道:「回夫人!是的。」


  沈清月本想先問福臨,又想著既然顧淮在顧家!他們一會子就見上了!便按捺下衝動!轉而小聲問福臨:「爺這兩年的私事!是不是都是囑咐你去辦的?」


  福臨拿不準沈清月要問什麼,略遲疑了片刻!方道:「是。」


  沈清月便直接地問了:「這麼說來!爺從前查我的事!也是讓你去辦的。你告訴我,爺確切知道我的身世!是什麼時候?」


  福臨猶豫了片刻,又想起顧淮叮囑過的,要將沈清月當他一般看待,到底還是說了:「前年冬天,下鵝毛大雪的時候,小的去了一趟真定,那時候雪下得很大,小的在路上被雪堵過,所以時間記得尤其清楚。」


  沈清月眸光微亮,攥緊了帕子……前年冬天顧淮才知道她的身世,也就是說,她父親過生辰的時候,他只是想幫她,和舒家沒有關係!


  她心口隱隱加快跳動,有一股微微發熱的感覺。


  沈清月撇下福臨,加快步子領著丫鬟往三太太院子里去了。


  她見到顧三太太的時候,三太太正和顧三在房裡說話,顧淮卻不在。


  沈清月進去見了禮,便問道:「懷先可在府上?」


  顧三與三太太對視一眼,眉頭不展地道:「在。他在祠堂里跟老太爺說話,你要找他的話,先等一等。」


  沈清月點了點頭,在三太太身邊坐下。


  三太太手裡捏著帕子,嘴角抿著,眉頭蹙著,一臉愁容,也不怎麼說話了,跟顧三兩個打著眉眼官司。


  丫鬟上了茶給沈清月,她無心喝茶,瞧著顧三夫妻二人這副模樣,像是有事,她想著顧淮剛從這裡走,是不是和顧淮有關係,便多嘴問道:「三哥三嫂可是遇到了什麼頭疼的事?」


  顧三眉頭擰著,沒答話。


  三太太猶猶豫豫地看了顧三一眼,又看向沈清月,道:「懷先的事,你可都知道?」


  沈清月點了點頭,便是不知道,外祖父跟她說的也夠清楚了。


  三太太向來性子直,就道:「你可是早就知道的?你早知道,怎麼不勸一勸他?他第一次替皇上擬摺子的時候,就已經受到多方攻訐,丟了去吏部的大好機會。怎麼又在風口浪尖的時候去罪人?顧家生意丟了一些倒是沒什麼,他的前途可怎麼辦?」


  沈清月沒有辯解,而是問三太太:「三嫂,懷先第一次被指責的時候,薛侍郎怎麼也會出面摻和?」


  舒閣老說過了,這一次顧淮受責難,要不是曾經做過天子伴讀的薛侍郎出面,顧淮不至於丟掉吏部文選司主事的位置。


  顧家和薛侍郎有私仇這件事並不是小事,顧淮應該主動告訴她的。


  三太太詫異地抬了一下眉毛,道:「你不知道?」


  沈清月愣然搖頭,薛侍郎跟顧家的私仇,她怎麼會知道!

  三太太臉色不大自在地解釋道:「那是前年的事。薛侍郎有個幼子天資聰明,奈何天妒英才,十七八歲就沒了,獨獨留了個女兒,連個兒子都沒有。薛侍郎的這個孫女,和她父親一樣,也是個出眾的聰明人。」


  沈清月越發納悶,道:「這和顧家有什麼關係?和懷先又有什麼關係?難道……」


  她話才到嘴邊,就大概猜到了幾分。


  三太太順著沈清月的話說了下去,她道:「都是陳年舊事,說了你也別往心裡去。前年懷先鄉試中解元的時候,就有人榜下捉婿,當然,他沒叫人捉著!沒多久,薛侍郎因他孫女仰慕懷先才名,便派人來探過顧家的口風,後來甚至明明白白地說過,等殿試的時候,他會參與評卷。本來老太爺覺得很好,就讓你三哥去問懷先的意思,懷先拒絕了。」


  沈清月心裡堵著什麼東西的似的,薛侍郎欲與顧家結親的心思,再明白不過了,但顧淮竟然拒絕了!

  她不知道顧淮那時候知不知道她的身份,即便是知道了,她也不過是舒家不敢光明正大承認的外孫女而已,而薛侍郎的孫女,卻是堂堂正正的薛家嫡女,兩相比較,孰輕孰重,委實好選,顧淮卻拒絕了薛家的好意!


  顧三坐在旁邊端著茶杯喝了起來,這件事是他去跟顧淮說的,當時京城裡傳出了沈清月和顧淮定親的謠言,顧淮還不主動去澄清,他還覺得顧淮色令智昏。


  三太太倒是會做人,沈清月都跟顧家是一家人了,沒必要因為這件事再生罅隙,她便道:「懷先捨棄這樣好的姻緣,肯定是因為當時心裡有你了。他不僅眼光很不錯,待你也是情深義重。你說是不是?」


  這話沒人說就罷了,三太太都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了,沈清月還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她眼眶微微泛紅,心中五味雜陳,越發好奇顧淮到底為什麼要在風口浪尖再去得罪人,會不會……真是為了替她除掉趙家。


  沈清月平復了一下心情,才維持著平靜的語氣道:「即便顧家婉拒了薛侍郎,薛侍郎也不至於為這件事專門針對懷先吧?可還是有別的緣故?」


  三太太嘆了口氣,道:「怪只怪薛家小娘子同樣跟她父親一樣,身子骨不大好,也是紅顏薄命,今年才十七歲,年初的時候還沒嫁出去,人就沒了,去了陰曹地府也還是孤孤單單的。薛侍郎疼她跟掌上明珠似的,人年紀大了,難過的時候,難保不遷怒旁人。」


  顧三聲音沉悶地道:「有這一層緣故在,這次擬摺子的恰好又是懷先,幾位閣老相爭,薛侍郎這個關頭沒法獨善其身,他怎麼可能選擇幫舒家。」


  末了他又道:「是懷先命不好,撞上薛家小娘子正好沒了,換了誰也會有芥蒂的。是他運道不好,不怪他。」


  沈清月默然良久,竟然是這個緣故,真是天意弄人。她喉嚨乾乾的,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但事情清晰到了這個份上,顧淮的真心,她絲毫不懷疑了。


  她越發堅定了對他的信任。


  屋子裡安靜地過分,顧三抿了一口茶,輕輕地說道:「懷先去了有一會兒了,估摸老太爺該走了,你去找他吧。」


  沈清月起身告了辭,跟著三太太的丫頭往祠堂去。


  顧淮正一個人在祠堂里跪著,老太爺不在。


  沈清月獨自進去的時候,走到顧淮站著,低頭瞧著他,她還是第一次這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他鬍子有點茬了,眼睛裡布滿了血絲,像是幾天幾夜沒合過眼的人。


  她想起顧三和三太太跟她說的話,心裡酸脹得很,如鯁在喉。


  顧淮正看著他母親的牌位出神,沒料到有人來了,他以為是老太爺又回來了,扭頭一看,竟然是沈清月。


  他訝然一瞬,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沈清月先跪下給顧家的列祖列宗磕了幾個頭。


  顧淮等沈清月磕完了頭,從墊子的上站起來,朝她伸出手,要扶她起來。


  沈清月握著顧淮的手,站了起來,她記得顧淮的癖好,便收回了手,帶著點鼻音問他:「是老太爺罰你了?」


  顧淮輕笑著搖搖頭,聲音裡帶著濃濃的疲倦道:「胡思亂想什麼呢?」


  沈清月垂著頭,悄悄吐出一口氣,道:「我今天去見我外祖父了。」


  顧淮倒不意外,從舒閣老拒見他的時候開始,他就知道會這樣,他道:「老太爺急著叫我回來見他,我本想今日見過了他再回去見你,沒想到你來得這樣早。」


  沈清月垂首無語半晌,才抬起頭,定定地看向顧淮,聲音微澀地問道:「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得罪人?薛侍郎的事,我還能替你在外祖父面前解釋得過去,可這第二次,又是為什麼?」


  顧淮嘴角彎了彎,沈清月一字一句都是向著他的。


  她信他。


  沈清月眼眶發紅,有些哽咽地顧淮:「你笑什麼!你還沒回我的話!」


  顧淮斂了笑容,轉身看向他母親的牌位,負手而立,挺拔昂藏,用沙啞醇厚的聲音回答沈清月說:「這件事我不做,也總會有其他人來做。朝廷這個時候,需要這樣一顆棋子。寒窗苦讀數十載,大丈夫不掛吳鉤,這時候也不該以福禍趨避之,這是讀書人、為官者,都應該做的事。我知道翰林院里節高者猶存,敢出頭的不止我一個。被罷百官,雖是事出有因,但無不是權貴。此事由我來做,筆握在我手裡,利刃就在我手裡。我既可以在摺子里表達出『猶可饒恕』,亦敢表達出『其心可誅』,不給他們留絲毫餘地。換做別人,我不知道他們頭破血流了會不會就怕了,我不知道他們將來失了前途回後悔。但……」


  顧淮轉過身,凝視著沈清月,誠篤地道:「夫人,我知道,我都不會,不會怕,也不會後悔。因為我的母親還等著我替她報仇雪恨,因為我的夫人……我也不能讓她受人中傷而傷心落淚。」


  他的聲音愈發溫柔低沉,像溫暖的陽光,裹著沈清月的全身,令她無比的安心。


  沈清月一雙發紅的眼睛里盈著淚,鼻尖也微紅,無論如何,顧淮所作所為,終究是有一分為了她的緣故在其中。


  她輕輕地吐出幾個字:「值得嗎?從今以後,你在京城很難有立足之地了。」


  顧淮「嗯」了一聲,不加猶豫地溫聲道:「值得。五城兵馬司與永恩伯府和趙家多有勾結,永恩伯府雖暫逃一劫,但趙家和五城兵馬司勾結的證據,我這幾天已經拿到了手。等吏部審乾淨了趙家,不怕咬不出永恩伯府,即便皇上要對侯爵們高抬貴手,沒有戰功的永恩伯,也再難脫身。」


  他上前拉著沈清月的手腕,低聲道:「只是以後要苦了你。等我母親安息了。我若被外放去偏遠之地,你可願跟著我?罷了,你若不願……我棄了小官,跟著顧家做生意去,這樣你也不必離京。行嗎?」


  沈清月一滴滴眼淚掉成串兒,點了點頭。


  縱是顧淮拿十分中的一分真心給她,她也覺得難能可貴,更遑論顧淮的心意,肯定不止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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