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顧淮和周學謙同一天下山!沈清月覺著有些怪異!不過她也說不上來到底是如何怪異。
她一邊落子!一邊問沈世興道:「父親是如何跟顧先生碰上的?」
沈世興一邊看著棋盤!一邊皺眉思索黑子落在哪裡!他道:「我去的鋪子正好是隆昌商號下的店鋪!顧淮估摸著是去尋顧家人?我也不大清楚!正好遇上了,我聽聞他棋藝高超,還教授你四妹妹棋藝!便請他替我挑一挑棋具。」
原來是沈世興主動請顧淮挑選的棋具。
沈清月心裡的那點疑慮消散了,大概也只是巧合吧。
父女倆都快把棋盤下滿了,沈清月懶得再跟沈世興在棋局上浪費時間!最後三手了結了棋局!讓他贏了。
沈世興贏了沈清月很高興,他站起身笑呵呵地看著女兒!道:「月姐兒棋藝還是很好的!不過還需打磨!輸一次沒有什麼要緊!以後你常去書房找爹練習便是。」
沈清月淡淡一笑,道:「謝謝父親。」
沈世興樂呵呵地走了。
沈清月臉上笑容漸淡!丫鬟們進房說!廊下的鳳仙花開了!問她要不要摘下來。
沈清月的手素凈的一片,修長細軟!染上顏色肯定好看,她想周學謙應該會喜歡,便吩咐丫鬟去摘。
丫鬟們將鳳仙花摘了,搗成汁,等香氣淡了,加入別的香料,封存一部分在小瓷罐子里。
幾個丫鬟年紀都不大,也是愛漂亮的小丫頭,她們迫不及待地先染了指甲,你看看我的,我看看你的,屋子裡笑聲一片,沈清月想等到周學謙回來了再染,只笑坐在羅漢床上,單手撐在窗框上,笑吟吟地看著她們。
這些丫頭陪她一起長大,尤其春葉,可以說是跟了她一輩子,也不知道上輩子她死之後,春葉這丫頭最後怎麼樣了。
她想,沈家人薄情,大抵也不會給春葉什麼好日子過吧,沈清月眉間抹上一絲傷感。
春葉朝沈清月看過來,忽看著她的手,坐在羅漢床上,道:「姑娘的手,真好看。」
沈清月笑而不語,道:「手好看有什麼用?」
春葉仰臉笑道:「怎麼沒用,奴婢聽說大爺寵愛一個通房丫頭就是因為她手好看,聽說大爺準備抬她做姨娘呢。」
沈清月搖頭一笑,沒有放在心上,因為手好看就喜歡一個人,這有點莫名其妙。
雁歸軒的人過了安逸舒服的一天,翌日早上,沈清月又跟沈世興一起出門,說想要出去挑幾本書。
沈世興正好只去衙門裡點個卯,父女兩個一起去了,還能一起回來。
沈清月還是在青石齋附近下了馬車,她到了青石齋,胡掌柜的依舊迎她上二樓。
胡掌柜和善地笑著道:「沒想到姑娘會來的這樣早,姑娘莫急,客人一會兒就到了,我替姑娘泡一壺茶。」
沈清月不急,不過胡掌柜親自給她泡茶,未免太看重她了,她客氣道:「叫小二倒茶就好。」
胡掌柜笑道:「姑娘幫我籠客,一壺茶算得了什麼?」
沈清月笑著點了點頭,胡掌柜總是這樣客氣周到。
胡掌柜下樓泡好茶,端著樹癭壺和茶杯上來,擱在小桌上,請沈清月用茶。
樹癭壺是江蘇宜興制壺師傅「供春」最出名的一種紫砂壺,據紫砂壺史記載,供春師傅原是小書童,後來跟金沙寺的和尚學習制壺之術,登峰造極之後,便有「供春之壺,勝於金玉」這樣的贊語。
沈清月記憶里,沈家只有她大伯父好像用過這樣的紫砂壺,前一世也只在永恩伯府見過幾次。
胡掌柜拿這樣的茶具招待她,未免太貴重了。
沈清月表情有一絲的複雜,胡掌柜火眼金睛,似乎察覺出她的異樣,不動聲色地問:「姑娘也懂紫砂壺?」
她搖搖頭,道:「不懂,不過是見此壺造型有些奇異。」
胡掌柜一笑,道:「紫砂壺的確不是很好看,是我用慣了這樣的茶具,姑娘要是不喜歡,以後便不用此壺招待姑娘。」
沈清月眉頭鬆開,原是胡掌柜用慣的……此壺雖然貴重,胡掌柜手中過了那麼多珍寶,收藏了幾件偏愛的也是正常,並非特地拿來招待她的。
她淺笑道:「無妨,我不挑剔茶具。」
胡掌柜將茶杯放在沈清月跟前。
沈清月一路來,真有些渴了,她揭開茶蓋,濃香噴鼻,茶湯碧綠清澈,茶葉一芽一葉,有些蜷曲成螺,有些已經逐漸舒展,葉底嫩綠明亮。她細細聞了一下,還帶著淡淡的果香,不僅正宗,還是在果樹間生長的碧螺春茶。
毫不誇張地說,沈清月拋開前世經歷不談,這是她這輩子喝過最好的茶。
這青石齋不過一個古玩裝裱店子,怎麼會用這麼昂貴的茶葉招待客人,何況她又不是什麼貴客,難道說,請她幫忙的那管事媽媽的主家非常尊貴?
沈清月心下生疑,卻眼眸半垂,呷了一口碧螺春,對那管事媽媽好奇起來。
喝過茶,胡掌柜同沈清月隨口聊了兩句,他年紀比她父親還大,氣質也不像普通商人那般姦猾,而是帶著淡淡的書卷氣息,問的也都是得體適宜的問題,既容易回答,又不探問她的家事,非常有分寸。
沈清月笑著應對。
沒坐多久,店小二就在樓下喊說客人來了。
掌柜的下去迎客,沈清月跟著起身,他拱手道:「姑娘請坐,請姑娘幫忙,怎好勞動姑娘。」
沈清月點一點頭,坐下了。
掌柜的下去與客人說了兩句話,便領著客人上樓來。
沈清月起身準備同那媽媽見禮,她剛剛站起來,便看到樓梯上的婦人越走越近,婦人梳著圓髻,頭上簪著碧綠的玉簪,慢慢又露出了額頭、鼻子,然後就是全臉。沈清月瞪大了眼睛,訝異地張開嘴巴——來人竟是羅媽媽!
怎麼會是羅媽媽!她不是在繡房管事么,怎麼會成了別人家的管事媽媽!
前世兩人一別便是天人永隔,時隔幾月再見,已是來世,沈清月恍恍惚惚之間,想起了羅媽媽陪伴在她身邊的日日夜夜。
沈清月頓時眼眶濕潤,心如擂鼓,恨不得拉著羅媽媽的手問個清楚,可羅媽媽和藹而又陌生的眼神,疑竇叢生的事件,令她立刻清醒過來。
她微微一笑,先福了福身子,忍下哽咽,輕聲道:「媽媽安好。」
羅媽媽穿著體面,綢緞褙子,下著長褲,頭髮一絲不亂,圓臉大眼,非常可親,她手裡拿著一幅畫卷,連忙扶起沈清月,道:「姑娘客氣,姑娘請坐。」
胡掌柜邀二人坐下,又親自斟茶。
羅媽媽報了姓氏,說明來意,攤開畫卷,皺著眉似乎焦急地問:「姑娘看看,這花可否能做出來?」
沈清月低頭看去,工筆畫非常細緻,花朵設色艷麗,有點兒眼熟,她往署名之處看去,竟是道山真人之作!
難怪這樣逼真。
羅媽媽軟聲問她:「姑娘可有把握做出來?」
沈清月點一點頭,抬眸笑道:「有。」
羅媽媽大喜,當下道:「多謝姑娘!」她與胡掌柜對視一眼,隨後又看著沈清月和軟地笑道:「也不知是不是唐突了姑娘,其實我本想去府上請姑娘一試,不過這只是我私心裡想孝敬主家,以我之名,怕是不便登府,所以才私下求了姑娘。」
沈清月嬌面含笑,道:「羅媽媽客氣,不過舉手之勞。」
羅媽媽又問:「請問姑娘幾日能做好?」
沈清月反問她:「冒昧問一句,羅媽媽主家是幾日後就要離京了嗎?」
羅媽媽道:「也就五日後了,所以怕是要勞累姑娘了。」
沈清月許諾道:「三日之內,我便將通草花送來。」
羅媽媽眸光明亮,笑著謝她。
沈清月拿了畫,便帶著丫鬟先走一步,正好沈世興點完卯回來,到了街頭,父女二人的馬車一道往沈家去。
回了雁歸軒,沈清月就一直在想羅媽媽的事,到了夜裡,晚風生,吹皺一池水,她不大睡得著,點著蠟燭坐在羅漢床上,和春葉兩人打絡子。
春葉打的很入神,沈清月卻在出神,實在是太蹊蹺了,她身邊正好沒了管事媽媽,於是羅媽媽的主家就要調離京城,又通過胡掌柜請她幫忙。
那麼是不是下一步,她若跟羅媽媽有了往來,便順理成章地請了羅媽媽進府替她管事?
前一世沈清月尚不覺得,可這一世回想起來,兩次和羅媽媽相遇,都是羅媽媽有求於她,她自然對羅媽媽放鬆警惕,漸漸有了往來,彼此信任,羅媽媽就名正言順地成了她的人。
沈清月不太喜歡這種感覺,即便羅媽媽一直對她很好,可這種捉摸不透的茫然感,讓她有些擔憂和恐懼。
也不知道羅媽媽所謂的「主家」到底是哪一家,羅媽媽又為什麼要幫她?胡掌柜為何要幫羅媽媽?是羅媽媽求胡掌柜幫忙,還是胡掌柜跟羅媽媽,根本就是一起的。
這些事絲毫沒有頭緒,沈清月僅憑目前的線索,根本探查不出來。不過周學謙好像和胡掌柜也認識,她不如找機會上山去問問他,胡掌柜到底是什麼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