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柳氏買回來的五盆牡丹!不僅價格高!品種也很難找。
沒人會想到!沈清月竟然能拿出五盆一模一樣的花朵。
柳氏驚壞了!她瞪了好一會兒眼!走到春葉拿來的五盆牡丹前!仔細看了又看!她用鼻子嗅了嗅,詫異道:「這花兒怎麼沒有香味兒?」
她一摸樹枝——是真的。再摸花瓣,也很柔軟!卻根本不是真花的手感!
「假、假的?!」柳氏難以置信地道。
沈清月點一點頭,道:「的確是假的。」
她這一承認,眾人更加吃驚!紛紛圍過去瞧。
吳氏和沈世興二人一道上前去掐了掐花。
沈清月提醒道:「雖是假的!卻也嬌貴,切莫掐壞了。」
沈世興連忙將吳氏的手重重拍開。
周夫人和周學謙一起!沈正章拉著顧淮!紛紛大步走過去看!實在是太驚奇了!這分明就是真花,怎麼會是假的呢!
一圈人圍著牡丹!堵得水泄不通!沈清月反而被擠到外邊去了。
周夫人盯著五盆牡丹嘖嘖稱奇!五盆牡丹有碧色、冰肌玉骨的白色、橘燦如霞色、大氣的金色和翠色,擺在一塊兒花團錦簇!美不勝收,若非親手摸過了,誰敢信這是假花!
方氏臉上笑容大大的,她走到沈清月身邊,親昵地拉著她的手,問道:「月姐兒,這是通草花吧?」
沈清月回以一笑,方才她一進來就碰到了二伯母派去給她報信的丫鬟,她點了點頭,道:「是,就是通草花。」
沈世興訝異地睜圓了眼睛,道:「這就是你讓我買的通草?」
他剛買回來的時候,跟一捲紙似的,怎麼會變成這麼好看的東西!
沈清月繼續點頭,道:「正是。」
方氏笑不露齒,道:「原先只聽人說過通草制花能以假亂真,沒想到真有其事,今兒算是開眼界了。」
可不是么!
花廳里的丫鬟婆子們探頭探腦,恨不得也走過摸上一摸。
周夫人看向沈清月贊道:「月姐兒,你這手也太巧了!」
周學謙也目露讚許。
顧淮探究的目光原本落在沈清月身上,聽了周夫人的話,又忍不住去瞧她的手,凈白凈白的,水嫩如蔥,好似掐一下就能掐出水。他嘴角微動,頓時挪開了視線,只去看她的側臉,可她的側臉也嫵媚絕俗,肌膚細嫩白皙的尖下巴如一個玉色把件,彷彿能正好握滿掌心。他又緊緊地握起了手。
柳氏狐疑地看向沈清月,試探著道:「月姐兒,你什麼時候會做這玩意了?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
沈清月當然會做,從前在張家為婦,張軒德和錢氏最是講排場的人,卻不顧家中缺錢短糧的情況,只把話吩咐下去,就逼著她做到。她的嫁妝每一分都要精打細算,便只好能省則省,閑來無事和丫鬟們一道學做通草花。
通草花盛放四季,花開不敗,為沈清月省了不少錢,幾年下來,她的手藝也就越發好,漸漸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
沈清月熬了整夜,就是為了做通草花,現在她的眼睛里都還有紅血絲,她疲憊地眨了眨眼,並未回答柳氏的話。
沈世興深深地看了柳氏一眼,柳氏閉上嘴,再不好當眾逼問。
老夫人也暫且斂了脾氣,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養死真花,用假花代替?」
假的到底是假的,哪裡有真的精貴。
吳氏插了一句嘴,道:「這花是為了貴客和你姑姑置辦的,你就想用假花糊弄過去?」
這話太毒!
周夫人喜歡沈清月,多半是因為同情,吳氏眼下卻說沈清月對周夫人用心不誠,挑撥之意委實明顯。
沈清月冷冷地看了吳氏一眼,隨即看向了老夫人,答話道:「並非孫女故意養死真牡丹,只是這牡丹早有頹色,孫女不得不做好通草花以防萬一。」
老夫人冷眼看著沈清月,道:「既然你養不好,為何不早些跟長輩說明?」
因為吳氏傳話的時候,話里話外都是老夫人在逼迫沈清月養牡丹。
老夫人是家中長輩,沈清月不能言長輩的不是,吳氏也料定沈清月不敢當眾說出來。
過了一會兒,沈清月才用帶著些許鼻音,低聲道:「這是孫女的錯,孫女認罰。」
吳氏終於鬆了一口氣。
春葉「咚咚咚」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她顫聲哭道:「老夫人,我們姑娘只會種菜,不會養花,但三夫人說您要讓姑娘養花,姑娘不能讓您失望,只能答應養下去。花送到姑娘手裡的時候,本來就不大好了,姑娘養了兩日,日夜看顧,精心照料,卻還是照顧不好。姑娘為了不讓老夫人失望,熬著夜做了通草花出來。我們姑娘昨兒就歇了半個時辰,早起的時候,眼睛睜著就疼,足足合眼一刻鐘,才敢睜開,老夫人不是姑娘的錯,不是姑娘的錯,不是……」
春葉哭聲十分隱忍,但是懇切真誠,一抽一搭,很讓人揪心。
沈清月只是垂首,輕輕地吸了吸鼻子。
沈世興心口發疼,他的月姐兒只會種菜,怎麼會養花呢,老夫人真不該叫月姐兒養花!
顧淮和周學謙就站在她身後,比肩看著她瘦弱纖細的身體,好似一朵綻放的孤芳正經歷風水雨打,搖搖晃晃,孤弱無人憐愛。
周學謙心頭一緊,目光死死地鎖在沈清月身上,他跨出去了一步,壓住了喉嚨里止不住嚮往外冒的千言萬語。
顧淮的拳頭捏得更緊,硬如鐵,關節也微有泛白。
吳氏心驚肉跳,卻強自鎮定下來,那天交接牡丹的時候,除了她院子里的人,雁歸軒只有林媽媽和春葉、夏藤兩個丫鬟在,有些話可不是沈清月一個人說了算!
老夫人眉頭一皺,她何曾逼沈清月養花了?她掃了沈清月和吳氏一眼,當下明白過來,用力地攥著帕子,恨恨地看了一眼吳氏。
今日之事本不該聲張,老夫人卻因為來客特殊,一時沒忍住脾氣,當眾給了沈清月難看……這下子倒是不好收場了,若當眾說明,那便是沈家家風不好,若不說明,那她便要苛待孫女之人,而沈家的家風還是不好!
老夫人面色由紅轉白再轉鐵青,她知道這事吳氏攪和出來的事,權衡之後,便淡聲同沈清月道:「我未曾讓你養花,那日你母親和你院中媽媽來我院子里,說你主動要養這幾盆牡丹,我才允了你領這個差事。」
花廳里的人很快便聽出了異常,上下一片嘩然——不是聽說三夫人一直待二姑娘還不錯嗎?原來三夫人是這樣的人啊!
沈世興審視地眼光投向吳氏。
老夫人面色冷硬,吩咐道:「進暖閣說話!」
柳氏疏散了丫鬟婆子,也不好打發周夫人,便只好跟她一道進了暖閣。
沈家女眷都往暖閣去了,沈正章可不好帶著外人看自家笑話,便將周學謙和顧淮引去暖閣跟花廳中間的隔扇處坐著。幾人正襟危坐,心思卻根本不在廳里。
沈正章到底是忍不住了,背部緊緊地靠在隔扇上,想聽裡邊的人在說什麼話,周學謙臉色浮紅,也往後靠了過去。
顧淮直直地坐著,只是神色淡漠地閉上了眼睛。
暖閣里,老夫人黑著臉看向吳氏,切齒斥道:「你竟敢假傳我的話?!」
吳氏張著嘴,絞著帕子辯解道:「沒、沒有,妾身沒有。那日妾身院子里的丫鬟都聽見了,妾身是將您原話帶過去的,還有雁歸軒的林媽媽也聽到了,妾身真的沒有騙您!月姐兒分明胡說,妾身把花交到她手上的時候,花分明還是好的!」
她又辯解道:「老夫人您沒看到嗎?那花兒是被人連根拔起的,分明是月姐兒養壞了花,不敢承認,才鬧了這一出!」
吳氏這話說的很有道理。
且有周夫人這個客人在此,老夫人卻不好質問吳氏,畢竟吳氏是沈清月的長輩。
老夫人重重地閉一閉眼,復又睜開,看著沈清月放緩了語氣問:「你怎麼說?」
沈清月淡聲道:「昨日夜裡,雁歸軒遭了賊。」
沉默一陣,老夫人沉聲道:「遭賊?」
沈清月點著頭道:「是的,遭賊,花是被賊人給拔掉的,昨兒丫鬟們有目共睹。」
吳氏頭皮一緊,林媽媽可別留下什麼把柄!
老夫人擰眉看向沈清月:「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稟了長輩?」
沈世興著急上火,他從椅子上躥起來,走到沈清月身邊道:「幾個賊人?那狗賊除了拔花,可有傷你分毫?」
沈清月搖搖頭,卻依舊面有為難之色地蹙著眉,似有口難言。
沈世興恨不得吹鬍子瞪眼,他焦急道:「月姐兒,你別怕,爹給你撐腰,我倒要看看是什麼魑魅魍魎作怪!」
老夫人也催促道:「你快說,可抓到了賊沒有?!」
沈清月搖著腦袋,又道:「沒抓到。」
吳氏徹底鬆快下來了,她整個人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壓著上翹的嘴角。
沈清月乍然抬頭道:「可我有法子找出她。」
吳氏面色煞白地看向沈清月,卻見對方淡然鎮靜,胸有成竹,好似下一句話就要將她打入十八層地獄,她渾身一冷,如墜冰窟。
隔扇外的周學謙和沈正章更加貼緊了隔扇,生怕錯過沈清月說的每一個字。
顧淮睜開了眼,嘴邊綴上一絲淡笑,轉瞬即逝。
沈清月不是任人宰割的姑娘。
她很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