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沈家驅張軒德出族學,但並未公開說明,倒不是沈老夫人心慈,而是顧及沈大夫人柳氏和錢氏的親戚關係,更要緊的是,張家還背靠著永恩伯府。


  張軒德自從被沈家趕出族學,一直不敢告訴父母,他日日照常出門,裝作讀書的樣子,想著能瞞一日是一日。


  這日吳氏來了張家,張軒德恰好正要出門,他生怕事情暴露了,立刻攔下了吳氏,與她在張家附近茶樓的小間里說話。


  張軒德因吳氏兩個女兒的算計才丟了學業,他本是很生氣的,臉色言辭難免不善,坐下說話時,態度略有些惡劣。


  吳氏一看便知道張軒德在隱瞞什麼,她一句話就掐中了他的命脈,問道:「小郎君可否還想回沈家族學讀書?若想,我有一計,可教郎君回去。」


  張軒德萬萬沒有想到,吳氏說的是這句話,他提著茶壺的手一頓,立刻便放下了,略有些遲疑道:「什麼主意?」


  吳氏說:「小郎君被逐出族學,都是因著荷包牽扯出來的事,若是兩家能喜結秦晉之好,那事兒便是誤會,夫人您說呢?」


  張軒德瞪著眼問:「你是想讓我娶你的女兒沈清妍?」


  吳氏冷笑說:「不,是沈清月。」


  張軒德跟著冷笑一聲,道:「三夫人怕是糊塗了吧,讓我娶月姐兒?她會聽你的么?」


  吳氏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好歹是她的母親,若郎君,回去便叫你母親上門提親,我保證此事能成。」


  張軒德仔細想了許久,他想起沈清月艷麗的容顏,和對他冷淡的態度,一時歡喜,一時又不爽快,他還想起心裡藏的最深的那個人,種種複雜的情緒夾雜在一起,他沉聲問道:「當真能成?」


  眼看著張軒德答應了,吳氏大喜道:「自然能成!」


  張家怎麼說也還算體面,又有永恩伯府做靠山,只要張家來提親,就沈清月這身世,吳氏以為,已是良配!

  二人合計完,張軒德下午等到下學的時間點,便回去同母親錢氏提了這事,請她去沈家提親。


  張軒德已快十六歲,錢氏近來正在替他四處相看小娘子,打聽的姑娘,不是家世太低,就是家底薄,一個看得上眼的都沒有,她正為此發愁,張軒德竟然主動提了沈清月的名字。


  錢氏在心裡將沈清月同從前相看的小娘子一對比,突然發現沈清月更差勁,她頓時來脾氣了,斥道:「你怕不是眼睛瞎了才會看上沈清月,她父親不過是八品小官,生母早死,祖母不疼,外祖父又不愛,同輩里連個能幫襯的兄弟都沒有,我看將來嫁妝還沒有我們能拿出來的彩禮厚!娶她回家,我是當菩薩供著,還是當聖母娘娘伺候呢?!」


  「……」


  張軒德完全沒想到,錢氏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他正愁怎麼勸說才好,他爹氣沖沖地回來了。


  張大人向來脾氣軟和,是個耳根子軟,怕老婆的人,他眼下卻怒髮衝冠,捏著拳頭,怒目圓睜地瞪著張軒德。


  錢氏納悶的很,她起身去迎丈夫,疑惑道:「老爺,這是怎麼了?」


  張老爺一巴掌甩在張軒德臉上,揪起他的衣領問:「你被逐出沈家族學了?」


  錢氏如遭五雷轟頂,她僵僵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來,撲上去拽著張軒德的袖子問:「你爹說的是真的?!」


  張家家貧,張大人還是年紀不小了才考上秀才,靠著永恩伯府謀了個不大不小,其實沒什麼油水的官職,也就只有表面風光,其實背地裡早就開始拆東牆補西牆。


  錢氏又喜歡貼娘家,張家賬上每年都是入不敷出,夫妻兩個都指著張軒德好好讀書,中了舉人出人頭地,現在竟然聽說兒子被逐出了沈家族學,美好的憧憬瞬間破碎,兩人的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出來了。


  張大人許是氣極了,手捶腳踹,發了瘋下狠手揍張軒德,錢氏開始沒攔,眼見丈夫打的太狠了,才去拉開了父子倆。


  等屋子裡靜下來的時候,張軒德臉上已經多了好幾道痕迹,衣服凌亂,狼狽不堪。


  張大人氣得大喘氣,錢氏頭髮也散了,她才來得及問:「德哥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軒德見瞞不住了,便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錢氏,包括吳氏來找他的事兒。


  錢氏剛才沒氣瘋,現在氣瘋了,她插著腰大罵:「入他娘的賤蹄子!沈家小娘子是嫁不出去了還是怎麼的!拼了命的往我兒身上貼!」


  她又指著張軒德罵:「你說你,怎麼就不好好讀書,摻和進小娘子們的事兒里做什麼?倒白白丟了學業!」呸了一聲,錢氏不甘心道:「那沈三夫人和沈清月真不是個東西!」


  張軒德終於將事情說給了父母聽,雖挨了打,他心裡也鬆了口氣。


  錢氏氣歸氣,她倒還有幾分腦子,她問張軒德:「那荷包呢?在哪兒?只要是沈家小娘子手裡出來的,不死也要讓他們掉層皮!」


  張軒德眼神閃躲道:「留在沈家了,兒子那時候腦子都是蒙的,哪裡還記這一茬。」


  錢氏猛然站起身,扯著張軒德,道:「走!跟我去沈家,便是沒有荷包,我也要沈家給我個交代!沒得沈家姑娘這般不要臉皮,卻叫我的兒子白白擔上污名!」


  說著,母子倆就換了衣服出門。


  沈家,雁歸軒。


  沈清月剛剛用完早膳,便讓春葉把小廚房另一份裝好的粥和糕點提過來,她拎著食盒便去了萬勤軒。


  雁歸軒的位置略偏僻,走到萬勤軒要經過好幾個院落,其中就有吳氏的院子。


  沈清月從吳氏門口經過的時候,吳氏的院門緊緊地閉著。


  春葉忐忑地問:「姑娘,怎們路過了也不進去么?一會子要是叫丫鬟瞧見,到夫人跟前嚼舌根可怎麼辦。」


  沈清月步子優哉游哉的很,她溫聲道:「別擔心,從今往後,只去給父親請安便是了。」


  大業雖然以孝治國,但是繼子與繼母打官司的事情實在不少,而且許多時候因繼母坑害繼子,官府多半會判繼子贏,財產也多歸繼子。


  吳氏到底只是沈清月的繼母,從前沈清月那般孝順她,後來陡然變了,有心的人自然知道其中的緣故。


  便是不知道,沈清月也會讓人知道。


  走到萬勤軒,沈清月老老實實等丫鬟通報了才進去,恰好碰見了廚房的人也過來送早膳,她便問了一句,送的什麼。


  廚房的丫鬟同她行了禮,答了話,還說:「剩下的是送給三夫人的。」


  沈清月蹙起了眉,她從前侍奉吳氏多年,吳氏用膳的時間和習慣她了如指掌,這時候才送去吳氏院,是不是太晚了些。


  沈清月問道:「怎麼今日送的這樣遲?」


  丫鬟答說:「夫人早上特地著人來廚房傳話,說分兩次送,先送五姑娘的,過半個時辰再送三夫人的。」


  沈清月心下生疑慮,為何恰好隔著半個時辰,她本能地就想到沈家和張家的距離,來回差不多就要半個時辰以內的車程!


  她面上露出淡而冷的笑容,仍舊提著食盒,款款往書房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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