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寂寞的夜
一切,隻因為,今夜的夜色很美。麵前一個神一樣的男子。讓人移不開目光。
他就這麽怔怔地在屋簷下立著,簷下的燈籠慘淡淡的,映著他粗獷的麵龐,使他的神色比平日多了幾分柔和。
晴美竟也癡癡地看著他。今晚的夜啊!
夜風徐徐地吹來,吹得蠟燭明滅不定,燭火搖曳中,偶爾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
“真的下雨了啊?”晴美忽而悠悠地道。
晴墨轉頭,看著她,道,“土豆片,想什麽呢?還不快過來,我們的期限可是有限的。”
晴美又怔住地凝視了一下這個夜色,緩緩地轉過身子,目光回到師傅的草圖上。
雖是稀鬆平常的筆法,但是在老師的筆下卻是如同神筆一般,當我們的目光接觸畫麵,隻是這麽一掃,會感覺我們的眼睛仿佛是被釘到了畫麵上的圖片一般。
晴美應了一聲,道,“哦。”
晴美點了點頭,走過窗邊輕輕地關上窗戶,再次回頭的時候,看著晴墨正在用心的看著畫板上的圖,他偉岸的身軀即使是在燭光裏也如此的有魅力。
隻是那麽隨便的站姿,幾乎是眸光流轉間,如漫天星空落地,卻讓這裏所有的一切失了神采。
燭光映著他的一身寬鬆飄逸的白衣,就如同是天人降落了人間。
晴墨停下自己手裏的筆,再次緩緩地回頭,目光落在了正在他身後發怔的晴美的身上,道,“在繪畫中,畫者分為三層。第一層的人是隻畫看見的,看到了什麽便畫什麽,力求逼真;第二層的人是既畫看見的,也畫看不見的。第三層的人是隻畫看不見的。”
晴美停下來,模仿著師傅的嘴型,淡淡的道,“看不見的,看見的?”
晴墨點點頭,在畫前緩緩地踱步,道,“看不見的不一定是看不見的事物,看的見的也不一定是你看到的事物。無論畫者多麽的認真仔細注意刻畫事物的細節,但那些也隻是把已經有的放在畫麵上而已。”
晴美忽而點點頭,再次的凝視那幅畫良久,呼吸逐漸恢複了平穩,情緒也不再起伏。
她忽而如茅塞頓開一般,道,“這八個仙人隻所以栩栩如生,猶如身臨其境一般,是因為他們來源於生活,而又加進去了他們的靈魂,也就是畫者的想法?就是既畫了我們可以看見的,也畫了我們看不見的?畫麵才如此的生動,吸引人?”
晴墨大喜,道,“極普通的點,如果三點連線就會成一條線,就像是把線條無限的延長。這三點若不是在同一條直線上也可以組成數個畫麵。”
晴美大驚,立刻道,“怪不得人家外界傳言溫寫意一直是個千年不遇的奇才,在弱冠之年就已經和畫壇傑出的人物齊名了,果然名不虛傳。”
晴墨隻是稍微的‘哎呀’了一聲,滿臉不屑的樣子,緩緩地道,“豆大點的家夥,隻要給你機會你就亂闖,連溫寫意三個字當著為師的麵你也敢提?”
晴美撓撓自己的頭,剛才一時的興奮,就這麽失口叫了出來,師傅連責罵的時候,語氣都這麽溫和。剛才自己卻是沒有注意這個問題,其實就是在現代的社會裏,也不可以直呼其名。尊師重教是整個民族的傳統美德。
尤其是在古代社會裏,老師在社會中有相當高的的地位,古人所列舉的應該受到特別尊崇的對象是“天地君親師”,老師占有一席。
老師被列入與君、父共同受特殊尊敬的行列。教育界的祖師爺孔子,更被尊稱為“至聖先師”,即使是天下至尊的皇帝,對他也要頂禮膜拜。況且自己還不是皇帝。當著麵直呼其名是為極大的不敬。
晴美還在發怔,哪知道晴墨似是這件事情根本沒有發生一般,隻是舉起了手中的蠟燭,對著畫板上的影子道,“你來仔細看一下,這個燭光可以映出一張大的圖。就如同一條線段也可以千變萬化的.……”
晴美凝神望去,忽而印象裏也有這麽一個人在給她說話,好像也是在講這個問題,“一條線段也可以千變萬化的。可以組成不同的圖像。隻要你能看到這些影子,你就能在你的畫中,畫出所有的天下萬物了。不僅能畫出事物的本身,就是畫的靈魂你也可以看到。”
晴美的心中不禁莞爾,自己努力的在找著記憶中對自己說話的人,卻終是無力。
晴墨沒有注意到她的走神,依然在認真的說著下麵的話語,
晴美的心中禁不住也有了一絲絲的感動。抬眼向自己的這位可以放下他的一切救治自己的恩師看去。他隻是把她作為朋友,卻又循循善誘的教導她,又從不把自己作為老師。
一陣溫暖,從心裏緩緩升起。
在這世上,隻有愛情才有這樣的心甘情願的能力。她的頹廢,在你看來是蟄伏。她的小氣,在你看來是生活。她的浮誇,在你看來是賣萌。她的慵懶,在你看來是可愛,就愛對方的缺點,就愛一起吃苦,隻要一心一意,就陪一生一世。當你看到她時,花就開了,花開成海,其他什麽都不重要,這就是愛情。
可是,她現在是一個男子啊?他為了他一切心甘情願的,包括上次受刑?
晴墨沒有去看晴美落寞的表情,隻是舉起手中的筆,溫和的道,“過來,試著自己來一下,不要害怕。”
晴美愣了一下,剛才繪畫的時候是在老師的幫助下,畫了這麽久的畫,自己還沒有獨立的畫呢,也不知道自己的手可不可以拿住畫筆。
晴美看著晴墨手裏的筆,放慢了腳步。晴墨看了她一眼,隨即笑道,“輕輕的握手,試驗一下,記得不要太用力,不要太勉強。”
晴美似是害羞的點了點頭。
一切比預期中的要好。
兩人構圖、繪畫、著色,用了很久。幾個日日夜夜不眠不休的勞作,畫終於還是要成了。
燭光裏又映著晴墨的粗壯的側輪廓,每當這時,晴美便會偷偷地看上一眼。
不知道是晴墨發覺了還是沒有,隻是轉身,回頭道,“今夜一夜的努力,明天就差不多了。就可以送給皇上了。”
晴美手裏正拿著調色盒,轉臉看向了晴墨,報以微笑,隨即道,“是的師傅,知道了。”忽而一個迷糊,手裏的調色盒瞬間的掉地,濃重的顏料瞬間的灑落在了剛剛整理好的畫上。
晴墨忽而站起來,道,“你個小子,怎麽這麽粗心呢?”
晴美站起來,低下頭去,低低的聲音道,“師傅,對不起!”
晴墨高高的仰起了自己的手,道,“我讓你個小子粗心大意。”繼而猛地朝著晴美奔去。
晴美本就身姿敏捷,此時看著晴墨趕來,撒腿就跑。兩人你追我趕,現在不僅僅是身上就是臉上也全是顏色了。
晴美隻得輕輕地落下了自己的手。分明在自己剛剛把顏料灑到紙上的那一刻裏,晴墨的臉上有著抹不去的失落,但是卻迅速的消退了下去。此時他回過頭來,對著晴美的方向瞪了一眼,隨即又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白玉似的肌膚,碧玉無暇,燭光裏微微透出一些蒼白,明朗至極,讓人看了,目光不忍離去。
好不容易,半夜的修飾,兩人都疲憊至極,在畫室裏便昏昏睡去。晨曦透過窗欞暖暖地射進來的時候,晴美才緩緩地睜開眼睛。
晴美醒來的時候,晴墨依然在發出均勻的鼾聲,他依然在甜睡。他的一隻腳就壓在她的腰間。另一隻腳在她身子的不遠處。
昨晚疲倦至極,隻是這麽有個地方就躺下了,合上了眼睛,什麽事情都沒有去想。便安心的睡去了。
晴美看著這個造型,有著說不出的驚訝,一直以來在畫院裏的時候,出於對她的保護,她都是和哥哥一起睡得,睡了這麽多年,也沒有這麽近距離的接觸過。
類似於這種頭腳相碰的情景,還是第一次。
晴美緩緩地把晴墨的放在自己腰間的腿搬下來,輕輕地放在地上。看著在他身上蓋著的幾張畫紙,輕輕地攀過去,繼而小心翼翼的幫他整理好了,如同蓋著一層薄薄的被子一般。
師傅不知道是醒著還是睡著,隻是這麽無意識的伸出了手,習慣性的抓住了晴美的手。
晴美沒有躲開,隻是雙手握住了那雙大而有力的手,看著上麵的沾滿染料和布滿繭子的手,忽而一種心疼的感覺油然而生,在發配南方的這十年裏,雖然依然保持著自己的風貌,但是不知道受了多少的罪,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
想到這裏,晴美禁不住的緊緊握住了晴墨的手。
窗外的晨風拂過樹葉發出颯颯的響聲,似是陣陣冷意襲來,晴美的手忽而握得更緊了,禁不住想放在自己的臉頰。一種想親一口的衝動。
愛情之於,性格的相融,心理的互解,表達形式的多變,內心深處的堅貞.……但愛了就一定會心疼。正是因為愛了才心疼。
其實愛就是怎麽簡單,普通卻很感人。
她握著他的手,緩緩地靠近自己的臉頰,就在這個時候,門忽而開了。
一個粉紅色人影飄了進來。晴美緊握著晴墨的手頓時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