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徐姨
章爸對於兒子突然顯露出的手工天賦十分驚訝,他自己並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因此也從來沒在子女面前展露自己的手藝,所以兒子應該不是和自己學會的,那這個……
媽媽唐初柳在驚訝(嚇)了一陣之後,對於這個倒很淡然,章晉陽在小的時候也是滿村子跑的,那個時候的農村,家裡需要些什麼不是自己動手啊,大到衣櫃壁櫥,小到板凳梯子,兒子也沒少和村裡的木匠玩耍。
畢竟那個時候玩具幾乎沒有,木匠家裡的那些工具和零碎兒對孩子的吸引力是很不小的。
媽媽的驚訝多半是來自於對孩子使用這些利器的擔心,雖然姐姐一再表示她在一旁看著,不會讓弟弟出事,但是耿直的姐姐沒注意到,這才是她的罪名啊。
在收穫了一頓責罵之後,章晉陽並沒有得到表揚,這是在他意料之中的,這年頭孩子偷偷的玩火玩鋸子,不打個半死就是家長開明了,還想要表揚?你做的夢怕不是炎黃的呦……
但是這也讓父母在以後的日子不用再特別擔心他擺弄這些東西,比如因為魚已經吃光了,章晉陽中午炒的土豆片就廣受好評,沒有因為動用煤氣灶而受到責備。
就像姐姐說的那樣,他的家長對他完成作業這件事已經不抱希望了,所以一直周一早晨準備上學了,章晉陽苦心準備的沒寫作業的理由也沒用上——兩位壓根就沒問。
倒是在早上晨練出門的時候,父親囑咐他要早點回來吃早飯,不要耽誤了時間免得上學遲到了。
章晉陽整理好了書包就出門了,帶著帽子和圍巾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父母和他不是一個時間出門的,要比他晚,具體的原因,就是父母是八點鐘上班,而學校是七點十分的早自習。
院兒里的小朋友們都是如此,所以章晉陽上學的路上一點都不會寂寞,就憑現在這張臉他就會一直都是大家的談資的。
所以他不打算叫上小朋友們,不過……這種事他說了可不算。
他被勒令必須和人同行,除了同班的衛健之外,還有低一個年級的葛涵和楊靜珊,以及同樣是同班同學,但是女生的劉初夏,以及高一個年級的史蘭。
其他人倒還罷了,劉初夏就住在樓下三樓,又是同班同學,雖然是個女生但是不叫上是在不禮貌。
然而問題在於,劉初夏是劉叔的大女兒,兩家的關係說好不好說壞不壞,一到天氣不好的時候劉叔就會開著車送女兒上學,也並不會載上樓里的其他小朋友。
原因倒不是很複雜,一起上學的人大大小小也有七八個呢,他的車裡是坐不下的——不能把車內弄的太髒亂,這可是領導用車,這樣一來載誰不載誰都會有閑話,乾脆就送自己女兒,上班的時候順路帶一下親生女總不會有人說什麼吧?
但是在平日里劉叔卻不會載女兒上下學,那樣的話就會落人口實了,時間長了他這個小車司機恐怕就幹不了了。
所以章晉陽把自己裹得跟要搶銀行一樣,下了樓就得去敲劉叔家的門,問問劉初夏還要不要和他們一起上學?
劉叔的老婆姓徐,叫徐紅,是個胖墩墩聲音豁亮的東北大娘兒們兒——這並不是髒話或者貶義的辭彙,而是一種具有地域特色的客觀形容詞,放在網路時代,徐姨就是那種所有人都會翹起大拇指稱讚:「大姐,你純爺們」的爽朗婦女。
高聲大嗓是東北人在某一個艱難時代判定女人是否是一個合格的家庭主婦的一個條件,那個時候家裡的重活有一多半要靠女人來干:餵豬,打柴,推碾子,和土匪以及霓虹鬼子拚命。
一亮嗓子從村頭喝到村尾,家家戶戶關門都能聽得見聽著真,高挑兒大個兒壯實的身板,走路帶風,麻花辮能甩的筆直,大腳板子跺一跺屋樑上掉灰,這才是農家人的首選——這都是被逼的。
那個時候滿東北的壯丁都被霓虹鬼子殺光了,就是沒死也要抓起來去修要塞,修鐵路,挖各種礦,家裡只剩下女人們靠著土裡刨食上山打獵下河摸魚奉養雙親哺育後代,還要悄悄的告訴孩兒們:
「不要忘本啊,咱們是炎黃人,霓虹鬼子話不說是得死,可要是忘了身份死了也沒臉見祖宗啊……」
即便如此,女人乾的事兒絕不比爺們差了,滿江紅、一枝梅、胡十三妹,穿林燕、桃花飄、雪裡紅,這些嘯聚山林的女掌柜們同樣也是霓虹鬼子的眼中釘肉中刺。
《八女投江》和《紅色娘子軍》南北呼應一時瑜亮,這片土地上屬於她們的讚歌從未停息。
雖然新中國成立之後女同志們的志向也有所變化,但是幾十年好幾代人積下來的很多東西卻無法改變了。
比如女人也要有剛強的體格,就像是徐姨一巴掌差點把章晉陽拍暈了一樣——他們稱呼徐姨是不會像稱呼其他的家庭婦女(比如李叔叔的老婆大家都叫李嬸兒)那樣冠以夫姓的,這是對一個獨立自主的女人的尊敬。
至於劉叔其實打不過徐姨這種故事我們聽一聽就得了,不要當真。
對於徐姨章晉陽記憶深刻,這個總是發出「哈哈哈哈」笑聲能震得玻璃直抖的女人是媽媽的同行,她們都是水處理的化驗員,但是卻不在一個科室。
對於東北女人來,徐姨剛過一米六的身材並不高,但是她是這個時代少見的粗壯人,不但體重有可能超過一百五十斤,力氣也要比一般的成年男人要大——他們家買米買面都是徐姨扛上樓的。
但是她心思靈透,家裡家外沒有她拿不起來的活兒,在下崗之後她和劉叔直接找關係租借了一輛大卡車,兩人拉著一車酒從毛熊那裡換了一車貂皮,從此就一發不可收拾。
章晉陽之所以每天都要和劉初夏一起上下學,也是她的注意,因為分房的事,他家和章家不是很愉快——章爸雖然是生產調度站長,但卻是廠長的有力競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