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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遠的問題和近的問題

  唐初柳的怨氣肉眼可見,她當年和章宏化同是下鄉青年,被分配在一個山旮旯的鐵礦廠工作,因為章宏化是高中畢業,在工作上又自學成了爐前工程師,所以被立連市鋼鐵總公司調到了新成立的會江特殊鋼廠任副廠長負責生產任務。


  這個時候章晉陽剛剛出生不久,但是前往總公司肯定比窩在這個山旮旯里發展前景要好,所以章宏化也沒同意組織上允許他延後入職的決議,背著行李就到了當時還未建成的特殊鋼廠。


  廠子的基建工程就用了四年,他只有在過年的不到二十天假期里才能回家幾天,當時還沒有家屬樓,甚至連家屬區都沒有,雖然有個不大的宿舍,但是想要安頓一家人顯然不可能。


  所以又耽擱了,直到兒子都上了小學,廠里換了新廠長才開始家屬樓的建設,所以當他們正兒八經的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的時候,七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這七年章晉陽也只見過七次父親,每次時間都很短暫,在他模糊了很久的記憶里,他印象最深的就是每次父親回來會有好吃的和玩具——也僅此而已。


  對於母親來說,這七年的日日夜夜則更為煎熬,不知有多少次被村裡的那些不修口德的長舌婦背後譏諷,「活寡婦」之類的稱號也是時有耳聞。


  還要承受來自公婆的懷疑目光——到章晉陽的爺爺奶奶去世,他們仍然不相信唐初柳沒有外遇,這也導致了他們一家對父親那一邊的親情都很淡薄。


  而同樣的懷疑也一直存在於唐初柳的心裡,章宏化在城鎮生活,接觸的異性和誘惑遠多於那個偏僻到連公交車都一年只有一次的小山村。


  所以在這個家裡,有些話只要一出口,就帶有全場沉默效果。


  章宏化並不善言辭,如果讓他討論技術或者國家形勢黨章黨性這些東西,他倒是能滔滔不絕,但是……和女人爭論,尤其是情緒激動的女性爭論,他完全張不開嘴,哪怕這個女人是自己的妻子。


  所以他只是皺著眉頭嘆了口氣,刮魚鱗的力氣又大了幾分。


  章晉陽扭動老式水箱的旋鈕,讓馬桶發出不算巨大但足夠響亮的水流聲,在衛生間的門前扭了扭因為偷聽的姿勢問題而有些僵硬的脖子走了出來。


  家裡是廂房,一進門是一個不大的客廳,常年不見陽光,門的左手邊就是廚房,爸爸正在洗碗池裡收拾那條冬天不好好睡覺被人釣上來的魚,看起來得有四斤多,還算肥碩,章晉陽咂咂嘴,可能不夠自己吃一頓的。


  同樣在客廳的左側,靠近客廳盡頭和廚房並排的就是他剛走出來的衛生間,兩米寬窄窄的一條。


  和家門面對面的是一堵影壁,左面是他和姐姐的卧室,位於北方陰面的小屋,右側則是位於南方陽面的大屋,也是父母的卧室,電視和收音機都放在這裡。


  郭敬東正趴在茶几上寫作業,但是從他直愣愣的盯著電視這個動作,就知道作業本再如何寬衣解帶都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章晉陽看了一眼背對著自己陷入沉默的父母,默默地嘆了口氣,這和他第一世的狀態基本一致,而第二世的時候,以為自己出生就覺醒了,所以鬧了一場大病,父母之間的關係倒比現在強很多。


  不過這老兩口這輩子打打鬧鬧的也從沒出過什麼實質性的問題,很多人都稱讚這夫婦兩個的感情,但是章晉陽覺得另一個故事可能才是真相。


  他曾聽村裡老一輩人講古的時候說起過,當初姐姐才出生不久,村子里鬧狼,知青章家媳婦兩把菜刀守著村口一宿,早上起來村民發現兩隻青狼被剁得血肉模糊——村口第一個岔路口就是他家。


  章晉陽相信只要老媽堅持,這個家就絕不會散的,他已經用了兩輩子來證明這件事了。


  他走進大屋在書架上翻翻找找,從柜子里一個隱蔽角落裡掏出一個紅木盒子,這是個非常簡單樸素又老式的木盒子,蓋子還是抽板式,雖然顏色很紅,但卻並不是什麼名貴木材。


  這只是姥姥給女兒的妝奩,現在則是用來放家裡的一些貴重票據。


  撥開那些已經廢棄不用的各式糧票,章晉陽從最低下掏出家裡的戶口本,找到了自己的那一頁。


  出生日期上標著一九八一,看來他這次的穿越和上一次完全不一樣,只是……到底怎麼才能確定他現在處在一個什麼樣的世界里呢?

  隱隱的頭痛和對周圍的感知一直在提醒著他,這個世界不那麼簡單,他的源世界雖然有各種各樣的傳說,但卻從未被證實過,應該不能容納他這種並不算太低級的超凡力量,所以,早一天知道世界的標識,他就能早一天確定自己的位置和前進方向。


  不過現在他的問題是,那個拄著拐還一蹦一跳的挪到了自己身後準備偷窺的不安分老姐。


  他迅速的把戶口收了起來,開始撥弄匣子里的兩票,裡面大約有五十多張,只有一張工業票,剩下的都是糧油,全國票只有不到十張,還都是發行量最廣的半市斤。


  因為身軀的阻擋,章慧並沒有注意到他之前看的是戶口本,從他肩上探頭過來,就看到他正在為糧票分門別類。


  「你擺弄著東西幹什麼?不對,你是從哪掏出來的?」


  面對章慧警惕的小眼神,章晉陽面無表情(其實他現在這個狀態有表情也看不出來):「聽說糧票以後會很值錢,在醫院的時候聽他們閑聊說的。」


  他並沒說謊,在醫院的時候他的隔壁床是個半大小子,被人捅了一刀躺在那裡哼哼,給他看護的是一個老大爺,鬚眉皆白,一身老式粗布的盤紐上衫配著同樣老式的松腿褲子,腳上布襪布鞋,說不上仙風道骨,但是卻古意盎然。


  這大爺十分健談,和另一邊的一個身穿黑色夾克衫看起來像是機關工作人員的中年人天南海北的聊的熱火朝天,說起了最近開始流行的集郵熱,也談到了大家手中已經廢棄的糧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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