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愛不深不墮輪迴
最後四個字,他幾是一字一頓,九夭的心跳隨著他的話語強烈的起伏著,最後卻歸於沉寂。
他越是如此,九夭反而越是冷靜下來。
她很自然就想到了陵光曾經對她說的話,他說過燕恆殺戮太重,背負的罪孽太深,最後的結果,很可能是永墮修羅。
殺戮……萬劫不復!
魔道!
有什麼東西從心臟處逆流到她的喉間,酸、澀、苦、咸,各種滋味兒陳雜著。
那是一種沒有辦法言語的痛,也是沒有辦法抵消的恨。
那一瞬間,她才知道,真正的痛原來就是這樣的。
讓人無力掙扎、無力呼救、只能沉淪。
她不知道趙凌墨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九夭躺在冰玉床上,心緒一點點凝固如冰。
時間在緩緩的流逝,九夭卻感覺自己似乎漂浮了起來,像躺在雲層之上。
她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到了子時,幽魑所謂的陣法已經開啟?
只是感覺到血液開始加速流動,從心臟順著血管,最後湧向兩手的食指,指尖似乎有割裂的痛感,緊接著,血液就從食指緩緩流出……
九夭眼睫輕顫,竟緩緩的睜開了眼,自己好像飄上了夜空,四周是無數的星星,閃閃的發著光圍繞著她。
九夭眨了眨眼,眼底的光堪比這星光燦爛,輕彎了彎唇角,她重新閉眼,心底卻生出無比堅固的信念:
情不重不生娑婆,愛不深不墮輪迴。
一心無難,愛恨難斷。
燕恆,不管我是不是會忘了你,可我永遠愛你。
我會將所有的記憶存放在這些星星里,只要看見它們,我就能夠想起你!
九夭的意識已經徹底陷入了沉眠。
而她所在的地方,依然是方才那處大殿,身體漂浮在半空之中,身下卻不再是冰玉床,而是一頂青銅爐鼎,鼎爐周圍是九盞蓮花燈。
她的雙手平放身側,指尖卻有血一滴滴的滴落在青銅鼎爐之上,慢慢的,鼎爐也呈現出一種血紅的顏色。
幽魑盤腿坐於鼎爐旁,姿態虔誠,口中念念有詞的默念著。
陵光神色沉重的站在一旁,看著浮於半空的九夭,眼底卻沒有了平日的光芒,本透明的眼也變成了一片漆黑。
他的手死死的握著,拚命的忍耐著。
只要替小九重塑妖身,她就能真正恢復妖靈,不會再不人不妖。
再等到拿回妖元,她就會變回原來的那個小九。
他不應該猶豫,不應該後悔。
等小九徹底恢復,他就帶小九回去妖谷,從此以後再也不讓小九陷入塵世之中受這輪迴之苦。
就在陵光不斷的安慰勸解著自己時,大殿中的氣流忽然急速的涌動起來,那已經變成血色的鼎爐莫名的震動起來,一下快過一下。
蓮花燈的火苗也無風自動,眼見著似乎就要熄滅。
幽魑的唇角忽然溢出血來,本來就雪白的面容幾乎透明,厲聲道:「陵光,她的意念太強,幫我。」
陵光心頭一震,再次抬頭朝九夭看去,卻見剛才還毫無異樣的人身後忽然有雪白的尾巴左右搖動起來……
誰也沒有料到,在這樣的情況下,九夭竟然會顯出妖形來。
她的妖形本是被千虛幻境所壓制的,在此時卻能出現,只能說明她的靈識在慢慢蘇醒。
陵光心頭亦是複雜,小九她,就這麼不想忘記嗎?
唇角輕抿,他抬手,微紅的光芒從掌心流瀉而出,光芒將九夭整個環繞,將她周身剛剛泛出的冰藍色光芒盡數逼回。
爐鼎的震動緩緩的停下,涌動的氣流也漸漸趨於平靜。
幽魑的氣息沉靜下來,口中的口訣卻越念越快。
陵光始終不敢收手,小九的力量在和他的力量抗衡,甚至漸漸有要將他的力量壓下的趨勢。
可此刻幽魑的術法未成,若是讓小九現在清醒過來,後果當真是不堪設想。
他咬緊牙閉上眼,額間的紅色火焰印記緩緩流動起來,周身紅色光芒爆盛,下一瞬,一隻類似鳳凰的赤紅色朱鳥從他體內化形而出。
朱鳥鏘鏘鳴叫著,展開火紅的雙翅朝著九夭飛撲而去,用它的雙翅將九夭包裹著,像是擁抱一般的姿態。
九夭其實早就已經失去了意識,可身體的感覺還在,她感覺到體內有無數道氣流在肆意流竄,在叫囂著要衝破她的身體湧出去。
可又有什麼東西在試圖將那些東西壓回去,它們在她的身體中較勁,就好像要將她撕裂。
就在這種較量之中,有火焰環繞她周身,像是天劫焚身的灼燒之感,將她體內叫囂的東西全部逼了回去。
一切都安靜了,她的血液流動卻更加快,周身的血管都爆起,血管中的血以肉眼可見的流動姿態朝體外涌。
而隨著那些鮮紅的液體從指尖流出,緊隨著的卻是冰藍色的液體,緩緩的,跟隨著鮮紅血液的流失填滿她周身血管。
她身上的冰藍色光芒終於漸漸的消散,光芒散盡的瞬間,唯有一滴眼淚從眼角緩緩滑落……
……
九玄山行宮
燕恆的寢宮中,燕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他是莫名出現在寢宮中的,就在天哲等人還在九玄山挖那甬道尋找燕恆的時候。
出現時他就已經昏迷不醒,其他人忙尋了太醫又稟了燕殤夕月。
太醫已經替燕恆看過,看不出什麼毛病,只像是太過疲憊所以導致的昏迷。
此刻,夕月神色憂慮的坐在床邊看著昏迷不醒的燕恆。
燕殤站在她身旁看著這兩母子,終究還是輕拍了拍夕月的肩安撫道:「別急,太醫也說了他沒有大礙,很快就能醒來。」
夕月眸色微閃,沉默一會兒,抬眸看他,「會是月氏的人嗎?」
燕殤眯眸,眸底暗沉,「這件事沒有這麼簡單。」
夕月皺眉,又看回燕恆,看著他那張蒼白到幾近透明的臉難免心疼得很,抬手摸了摸他有些冰涼的臉,「雖早知道他命途艱難,可我總以為,有我們在他便能少受些苦……」
師尊老早就替燕恆算過,言他命中劫難頗多,且有幾處命劫極難化解。
以至於夕月對燕恆的安危極為在意,處處都小心至極,讓他常年待在玉嶺山也是想讓他少些危險。
可他到底是要慢慢長大,總是要離開父母的庇護。
這些年,燕殤甚至故意將所有事交由燕恆獨自處理,這樣的結果,自然是讓那些有異心的人都將心思放在了燕恆身上,也給他帶來了許多的危機。
想到這裡,夕月就忍不住對燕殤有些怨怪,「你明知那九玄山有詭異,為何不讓人攔著他?看到兒子變成這樣,你就高興了。」
燕殤眉心就更緊了。
但他知道這會兒不能同夕月犟,平日倒是無所謂,可只要燕恆一出事,他在夕月心中的位置就得朝後移,這會兒只能順著她來才行。
不過他也很清楚,不能怪夕月如此心疼燕恆。
燕恆是他二人的獨子,夕月懷孕時就差點保不住他,為此她一直對燕恆有所愧疚,自然也更加小心謹慎。
而燕殤作為父親,對燕恆的疼愛其實也不比夕月少。
他是他和夕月的孩子,是他二人血脈的承續,燕殤又怎麼可能真的不顧他安危死活。
只是,作為父親、作為男人,他自然也更了解燕恆。
不管他願不願意放手,燕恆也不可能永遠在他們的庇護下生活。
燕恆自小獨立,早就超乎了尋常人。
若當真是他下定了決心的事,就算他和夕月想管也不一定就能管得了。
這一點,燕恆同他其實是極為相似的。
微微一嘆,他只能道:「夕夕,你不要胡亂冤枉我,你的兒子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清楚嗎?就算我攔著他,你以為就能攔得住嗎?」
夕月咬唇,眼底卻有疑惑,「他是為了那個沐九夭?」
天哲早就讓人將燕恆出事時的情況傳了消息回來,說他是為了救人。
所以除了沐九夭,夕月想不到有誰能讓燕恆連命都不顧。
燕殤眼底顏色深沉,「不管他是為了誰,可看得出來,在九玄山布陣之人倒是沖著他和沐九夭來的。」
夕月眉心一動,最終一嘆,「果真是一段孽緣……」
燕殤不贊同的將她拉了起來,讓她正視著他的眼,「夕夕,緣分這東西誰也不能說是善是孽。若說孽緣,你我之間亦是命格相衝,可最終不也走到了一起嗎?」
夕月神色微變,燕殤輕揉她蹙緊的眉心,「恆兒有他自己的緣分,是什麼樣的都好,只要他能承擔得了那就是好的。」
「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我只是心疼他……」
夕月咬緊了唇,最終將頭靠上燕殤的肩,無奈的嘆息,「若是可以,我願他能一生順遂,不要如同你我……」
「傻瓜,誰也不能一生順遂,更何況那樣的人生又有何意義?你真的想讓恆兒毫無感情,如同行屍走肉般過完一生嗎?」
燕恆的感情冷淡,除去對他二人還有他兩位師尊,其他的一切都似乎無所謂。
夕月以往也是擔憂他這樣的性子,所以才會選了薛靈雅來陪他。
此刻聽燕殤這樣說,她沉默了一瞬,「那,沐九夭就能讓他快樂一些嗎?」燕殤看向昏迷不醒的燕恆,「至少,他願意為了她去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