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妖精·下
方棠心頭百轉,一息間,閃過數萬個念頭。不論怎麽想,還是覺得好可怕,要是趙若竹早告訴她這是妖精,她未必敢收下。
“沒關係,這個隻是異種的靈蛇,有獨特的用處,是祭煉兵器的首選,不會反噬宿主的。自身的靈力是有一點,但是也不是有多厲害。你總是一個人,路上作個伴,當寵物養著玩也不錯的。”
金色蛇像喝醉酒一般,苦惱地踉蹌著身子,顯然是摔狠了。
“寵物?”方棠一愣,看著在石頭上暈頭轉向的金色蛇,似乎……真的不會攻擊自己?
蛇四下遊了一陣,又爬過來,一下下蹭著她的裙角,還嘶嘶地鳴叫著,快活而喜悅。
而且她可以隱隱感覺到蛇對自己有點依戀,是那種相濡以沫的感情,猶如見到了親人,讓她的心防一下子鬆懈了下來。
雲氣縹緲在山間,如溫柔的白色絲帶,輕輕變幻著。清晨裏微帶濕潤的空氣,還有清新涼爽的風兒。
方棠走了整整一,極北處,依稀還是那幾座雪山,難怪望山跑死馬,漫長的跋涉,似乎永遠走不到盡頭。
月華如水銀傾斜在每一寸的林間,枝葉、藤蘿、腐地上麵,少女在睡夢中,眉頭緊蹙,應該不是個好夢。
弦月半分時,方棠悠悠醒來,怔了半晌,緩緩坐起,往事如潮水,一時湧上心頭。
恍如噩夢!
她仰望星空的那輪明月,衣袖下傷疤一處疊一處,不少地方露出骨頭。
有的是讓人打的,有的是練劍擦傷的,有的是落下懸崖時摔的,有的是森林野獸留下的爪痕。
傷疤,有新有舊,結了痂遲早都會脫落,而噩夢不會結束,困擾了她這麽多年。
娘親死後,爹爹不知去向,她就在鄴城東遊西蕩,守著弟弟妹妹,這裏討一餐,那裏挨一宿。有時弟弟妹妹肚子餓得抵不住,她偷了人家一個瓜兒薯兒,常常給人抓住,飽打一頓。
那樣的日子,哪能窮盡?但好歹一家人在一起,開開心心,沒有其餘的煩惱。
憐、毅,你們還好嗎?
她有些心神不寧,感覺有什麽事情將發生,或許已經發生了,卻阻止不了,莫名的焦慮潮水般襲來……
一時間,她竟癡了,隻覺森林的迷霧接連地,都不及她心間的冰山一角。
也許是時候……是時候揭開重重謎團,尋找迷霧後的真相了。
……
北麵之北,也是一般的深夜,那明月高懸際,靜靜望著這個塵世人間。
荒野之上,也有個人抬頭仰望那一輪冷月,她風裘長袖,依然還是時潮裝扮,豐神如玉的臉上,寂寥仍隱約可見。
那人轉過身,走到懸崖盡頭,登目極眺,似乎在找尋什麽?
一路裙角搖曳暗香浮動,步態無限風流。
原野上的夜風習習吹過,野草搖動,在衣衫飄動與沉默之間,彷佛時光也靜止不動。
“棠……”夜風中,卷起她唇角的呢喃起落、沉浮、飄蕩到無垠大地上。
……
旭日東升,方棠第三次經過那座牆角掉了一半灰的破落道觀——較師銘澤所形容那一類破落教派還要淒慘,顯然是斷絕了傳承,連香火味都不曾傳出。
本來,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在外界,這樣的道觀很尋常,沒有引人注目的雕梁畫棟,沒有建築精美的金碧輝煌。
那禁區內的道觀年份看起來很是久遠,不知道是什麽時代修築的,匾額上是“闋衢海觀”四字,寫的端莊大氣,倒有幾分堂皇的意味。
“不行,我得進去看看!”直到方棠第七次走過闋衢海觀時,她不顧泰阿石的警告,決意進入一探究竟。
她自出發是一直往北麵而去,還是頭一次遇見這樣的怪事,似乎無論如何走,都離不開闋衢海觀的方圓三十丈內。
方棠並不是魯莽,她劍道有成,前兩日就踏入了長風五境,尋常的靈異還奈何不了她。
道觀的門扉上,積了一層層厚厚的灰塵,她一推開,就淅淅簌簌地落了下來。
方棠素手輕掩檀口,瞥見觀內一人仰麵臥於大殿之中,一動不動,死了一般。
伸手探他鼻息,已沒了呼吸,身上也是冰涼一片。
“呀……莫不是死了?”
方棠驚得目瞪口呆,還以為有什麽人特意和自己過不去,竟是個死人?
當下連連拱手致歉,拜了三拜,口中連連道:“老前輩莫怪,許是你不能入土為安,才設法誆騙女進來。女親自為你下葬,望老前輩不要責難。”
其實那人毫不動彈,宛似死屍無異,隻是並非僵硬而已。
方棠伸手去摸他心時,似乎尚在微微跳動,鼻息卻是全無。不過,她情急之下,根本沒有細細分辨,隻當這是個死人莫。
修行界這類的事不少,一些客死異鄉的人,故土難離,常常會托夢給親人,請求尋回屍體入葬。
方棠隻當遇上這類靈異事件了,不過她自身都難保,怎麽可能帶著一個人離開?尋思著是給他火化了還是先就地下葬?
“等一下……”黑暗裏,不知從哪遞過來一條手臂,一把攔下了還要下拜的方棠。
“你你你!”方棠這一眼看去,差點暈倒在地,這個人與地上躺著的那人長得一般無二,猶如雙生子。
“你先不忙著下拜,給你這一拜,老朽總感覺心驚肉跳的,怕是要折壽。”悟劍衣看她又要拜下去,不顧現在還是靈之身,連忙阻止道。
他起先觀這女娃冰肌玉骨,餐霞飲露,料想這是塊絕世璞玉,就故意設計要考驗她一番,看下能否繼承他的大道。
沒想到,這女娃心性自是極好。然而就是這拜了一拜,自己就生生斬落了兩百年的功德,好像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一般。
這第二拜,他身上積攢的功德全都破滅了,甚至發絲間都多了幾縷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