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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還好你在,謝謝你還在

  夜沉沉,夢沉沉,我終於見到這個男人是怎麽睡的。他根本就睡不安穩,夢魘時不時來襲,他緊閉雙眸,渾身用力,額上青筋凸起,嘴裏無意識地呢喃。


  我抓住他的手,一次比一次緊。


  下半夜,他好像終於能睡得好些。在此前,我不知道,對於某些人來說,睡覺如同半條腿邁進地獄一般難受。


  我趴在沙發邊上,不知不覺睡過去。直到天光大亮,直到沈軼南終於醒過來。


  “你都知道了。“


  “是。“我睡得不夠,腦子還有點昏沉,脖子也很酸。夜裏還好,現在白天看清周圍之後,我本能很排斥這個地方,到處是消毒水的味道。


  我活動一下脖子,問他:“我要回茂都,你呢?“


  他似沒反應過來我這麽問的意思。


  我絕對是故意的,從包裏拿出那個絲絨盒子,“你的密碼鎖,我破解了。這個我拿了,我沒打開過,應該是給我的吧。”


  “為什麽要設我們離婚的日期?”


  沈軼南沒有回避,“因為我想回到那天,親手撕了離婚證。“


  “撕了就有用?撕了你就能保證不會有後而這些事情發生?你就不用做選擇,救我與淩雪的其中一個了?“我最後麵那句話過於尖銳,明知道這個時候說,極有可能刺激到他,我還是說了。


  沈軼南重重地呼吸,“我不能保證,文櫻,我終於知道在你身上都發生了什麽。我恨我自己,我竟然想兩個都救。一直以為自己在盡力,其實一開始就是錯的。哪有什麽盡力可言,你最難過的時候,我都在幹什麽事。”


  “所以你更加走不出來?別傻了,你現在除了折磨自己,讓淩雪得逞之外,還能折磨誰?我也不會回心轉意。哦,對了,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又一次失約。好像你跟我說過的話,決是兌現不了。這個盒子裏應該不會俗套到裝了戒指吧。“


  我把盒子丟到他身上,“你跟淩雪清算那些從前,那些曾經,能算得完嗎?”


  “算不完也要算,我不想再負你。“他雙手插在頭發中,神色是前所未見的疲倦,但眼底含著一絲輕鬆。


  “可要不是許澤拉住你,你今天已經不能在我麵前說話。你覺得以你這樣的情緒,你搞得定淩雪?“


  他再也受不住,用力把我拽到他懷裏,他的下巴抵著我的肩膀,我以為他會收起這些脆弱來,但他沒有,他就這麽把他的不安,不甘心,悔意,難過全部攤開在我麵前,“可你不再要我,不管我做什麽。自從我再見回你,已經好了許多,昨天會失控,是因為知道你為了救她,曾經這麽不惜一切,我根本就是親手把你推至無路可走。“


  “你又沒聽我說過,你怎麽知道她說的就是事實?等我願意說了,我再告訴你。除非你願意信她而不信我說的話。”


  我捶了他的肩膀一下,他沒有鬆開我。


  “你睡夠了是吧,我很困,我想回茂都了。”


  “我和你一起回。”


  不用多說什麽,一起回的意思是,他根本不在意江城這裏的所有。隻是他既然都能想到回來跟淩雪做徹底的清算,為什麽就不去看看沈君全。


  許澤不知什麽時候來的,也不知在外麵等了多久,見到沈軼南似乎恢複了正常,他放心下來。我知道這一夜對他而言,同樣是煎熬。

  “沈總,那邊……”


  我看了許澤一眼,沈軼南直接打斷他:“照舊,用最好的藥吊著。“


  “我想去看看沈君全。“


  許澤震驚,沈軼南點頭。


  半小時後,我手裏提著一份小籠包和豆漿,出現在沈君全的療養院。沈君全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全靠呼吸機。


  他見到我,整個人激動得讓旁邊的機器幾次發出聲音。


  “你急什麽呢?不就是我沒死,你用不著大驚小怪。“我夾了隻小籠包放進嘴裏。以前覺得江城這家小籠包挺好吃的,現在隻覺得油膩。我果真變得隻習慣了茂都的一切。


  “你沒想過,你的結局會是這樣吧。我來,不是想幸災樂禍,不過是難得來一次江城,以後也不知道會不會再踏足這個地方,所以來跟你打聲招呼而已。你這輩子做了這麽多錯事,卻讓他替你背著,你真的過意得去?還是說,隻要你不負你自己,天底下所有人,你都可以隨便決定他的生死?像你這種人,多留在世上一分鍾,都是對空氣的褻瀆。”


  “放心吧,我會替你好好看著沈軼南。你的時間不多了,而我,還有大把的時間,慢慢去糾正你曾經教給他的東西,一點點地把他變成我想要的樣子。他絕對不會是你的延續,他會比你幸福得多。“


  我站起來,深深地給他鞠了躬。我也沒說錯,餘生還有很多時間,不管我跟沈軼南是什麽結局,都充滿未定數,但總該,我和他都有新生活的。


  從沈君全那兒出來,我聽到後麵醫生和護士的腳步匆匆,但沈軼南理也未理一下。


  坐上去機場的車,我特意看他一眼,“你應該也沒想過,有朝一日會這麽義無反顧地跟在我身後吧。”


  “不,我想了兩年。”


  好吧,我住口。有些東西我看過就行,不用放在嘴上。


  但是昨晚見到他那樣,不可否認真的把我嚇到,也讓我擔憂。許澤說他從沒睡過一整夜的覺,我不知這兩年多以來,他是不是每一夜都如同昨晚那樣。


  “在想什麽?”沈軼南很自然地把我的手攥在他手心裏。


  我瞥他一眼,不動聲色地將手拉出來。說話歸說話,我可沒準他碰我手。


  “淩雪叫你解脫,你很聽話啊?”我要笑不笑道。說到底,你就是活該。


  “之前一直沒辦法接受你已經不在,昨天,是沒辦法原諒我自己。”


  我想問他,如果沒有昨天那場意外,他昨晚在樓上等我想做什麽?絲絨盒子裏到底裝的是什麽?我直覺那並不是戒指,因為沈軼南知道,我肯定不會再輕易給出承諾。


  也許是我的靜默讓他沒再多言,也許他念及我太累,總之,從這兒一路到機場,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其實我是真的累壞了,一宿沒怎麽睡,加上他斷斷續續的被噩夢擾著,有幾次掙紮把我手都快要扯斷。我不得不強撐著精神,看好他。


  飛機上,我問空姐拿了條毯子,然後閉眼休息,沈軼南輕輕地將我的頭按他肩膀上,我實在沒力氣再動,就由他去。


  什麽時候抵達茂都我完全不知道,沈軼南叫醒我,落地後我還是困,有人就開始發揮趁水摸魚,手頻頻擺放到我腰上。


  我強撐著眼皮,終於撐著回到一品臨岸,隨身的東西一放,我往沙發一癱就起不來。

  這兩年多舒服愜意習慣了,我幾乎沒有這麽奔波勞碌的時候,更沒有從前那股拚勁兒,熬一宿就是極限了。


  不過等等,我突然睜開眼,瞥向沙發邊上站的沈軼南,我好像沒讓他留在這裏?


  “想吃什麽?”他的聲音極淡,卻暗夾著一絲絲的歡快和愉悅,被我捕捉到。


  我頓起警惕之心。昨晚我的確會擔心會痛,可我到現在都沒想好要拿他怎麽辦。對他好我不甘心,對他壞我又過不了自己這關。


  “你住的是樓上。”我不重不輕地提醒。


  他也沒惱,隻說給我煮完飯他就上樓。


  我一覺睡到天再次黑下來,這次真的睡飽了,身體特別舒服。屋裏開著曖氣,我身上蓋著我的被子,起來往餐桌一湊,小瓦鍋裏是燜好的排骨,雖然冷了,但是熱一熱就能吃。


  這個人什麽時候學了這一手?以前不是不會做飯?管他的,反正我餓了,這東西能吃最好,不能吃我就隨便下個麵。


  加熱後我竟覺得這道菜做得很夠味兒,他是在我廚房裏待了多久才燜出來的?


  吃完飯過了會兒,我衝了澡,換上舒服的棉質家居服,打開電腦,把幾個店的報表導出來看。再過幾天是元旦,代表又一年的開始,也代表從這段時間一直到年前,會特別忙。


  今年無疑是個豐收年,明年我得想想要怎麽做。邊看邊算,到我不經意就畫滿了幾頁紙時,夜也深了。


  門鈴響了一聲,我下意識覺得是樓上那位。往貓眼裏看,還真是。


  我隻開了裏麵那道門,隔著防盜門看他。


  他淡淡地又有點無辜地說了句:“睡不著。”


  你大爺不一直睡不著嗎,現在跑我家門口來就能睡得著了?幾個意思?

  我故意嗆他:“你在江城睡得挺好的,可能茂都不適合你。”


  “文櫻,”沈軼南特意讓我看到他的竊喜,“你知道,是因為你在那兒。你在我才能,真正入睡。”


  認真說來我並不是個心軟的人,但深夜裏人本來就不適宜做任何決定,他這樣站在我的門外,我隻要聯想到昨晚他掙紮的模樣,心好像就不受控製地想軟一點。


  我將門打開,本想說隻能讓他躺沙發,然而話都沒說出口,就被他按在門板上。


  他扣在我腰上的手很緊很溫熱,他的頭埋在我頸窩,就這麽過了好一會兒。


  我聽到他又悶又澀,還有點感激的話:“還好你在,謝謝你還在。”


  我明白那意思,倘若這個世界不再有文櫻,沈軼南的深陷將看不到盡頭。


  沈軼南說完這句,自覺去躺沙發。我的被子還放在沙發沒拿進去,他就這麽拉上去蓋著。


  夜涼如水,我披外套站在陽台,將茂都的燈火盡收眼底。這裏沒有江城的喧囂和繁華,有的隻是最平常普通的寧靜,一點也不像是沈軼南這種男人會待的地方。


  可他此刻就在這裏,像某個普通男人,在某個女人的家裏,在某個特定的脆弱時候,還需要這個女人的安撫,這感覺,有點特別。


  大概是淩晨兩點多的時候,我睡得半迷糊半清醒時,沈軼南又開始無意識的掙紮呢喃:“文櫻……”


  我下意識撫他的背,“別吵了,我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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