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番外。
從我有記憶開始,就知道自己是家族裏最不受歡迎的小孩。
不光是因為我有不太正宗的五官膚色,最關鍵是我沒有溫婉高貴的母親。
我聽過家族裏別的人在背地裏稱我的母親為賤人,第一次聽見的時候我有些難過,再之後就沒有什麽感覺了。
父親老了並且總是很忙,他的孩子太多,他也說不上愛我不愛我,他也會問我功課給我擁抱,但是他也從來不提我的母親。
在貴族學校上學,我的哥哥們用非常難聽的話侮辱我,他們都說我是家族裏可憐肮髒的小野狗。
我14歲的時候被佛羅倫薩美術學院破格錄取,離開家的那一天,我從家中的恥辱變成了榮譽。
在這個走向沒落的貴族家庭裏,他們荒淫遊戲,我用自己的沉默替他們挽回了很大的臉麵。
可是那又有什麽關係呢,從那天之後我沒有再回去過。
我跟著全世界最有名望的老師教授學習,我的名字印成鉛字做成雕塑,被掛在無數個風雲榜上麵。
在我20歲那年,已經有奢侈品公司出行業最高價格買我的設計,可我還是……很寂寞。
在所謂的文化圈藝術圈裏混久了,見了太多荒誕的事情和人,心是會麻木的。
所以後來我再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我居然一點都不意外。
甚至是比我預計過的,想象過的,還要幹淨徹底許多。
那個應該是我母親的人,也隻是為錢搭上了一個老頭而已,你情我願多麽簡單純潔的事情。
我用善意和溫和將自己偽裝,開始學些漢語在國內接些工作。
那個女人見到很開心,隻是對我說不上多麽好。
其實也沒關係,事業和學習一帆風順,讓我用20年就走完了人家一生要去拚搏的路,我實在是太寂寞了。
就這樣不冷不熱地過著,我親眼看著那個高貴美麗的女人一點點枯萎,看著她愛而不得婚姻不幸,看著她跟那些年輕的男人糾纏不清。
可她還是不開心,她甚至有些病態。
最開始的時候她隻是打電話跟我哭,說她想死人生沒有盼頭。
我在電話這一頭聽著,真是用了自己最大的優雅和定力,才沒回她一句:“那你去吧,我會給你厚葬。”
後來漸漸的,電話中的她變得瘋狂和分裂,有時候歇斯底裏,有時候又高雅溫婉。
我從來沒有叫她一聲媽媽,就像她也隻是叫我西蒙先生一樣。
許多年之後的一天,我剛剛從法國回來,她發了一個女人的照片給我,語調玩笑輕佻:“漂亮嗎?”
我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但是她雖然病態,也從來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
正好空閑,我就抱了些玩笑的意思,順著她的話回複:“漂亮。”
不知道她是什麽表情,久久之後的深夜給我回複了幾個字:“你妹妹,沒有血緣關係的那種。”
我有些頭疼,現代人混亂複雜的關係真是讓人覺得莫名其妙,我記得我已經有了一個在英國上學的妹妹,為什麽現在還冒出來一個,還是沒有血緣關係的?
第二天她又給我拍了一張照片,是她家客廳的圖。
我看了一眼正中間放著的那張黑白照片,突然就明白了,用博大精深的漢語來表示,就是她想把我當槍使。
給她打電話回去,我的問話毫不隱瞞:“想我怎麽做,傷心毀身?”
“哈哈哈哈,”她非常不客氣地大聲笑:“西蒙先生,這個女人你還真泡不到,你覺得你能夠比得過蘇沛白和沈昊嗎?”
我這一輩子,還真沒有沒做到的事情。
她那樣一說,我心裏想要征服的念頭倒是重了幾分。
經曆了許多國家許多地方,我見過太多的女人,表麵上或清純或妖嬈或強勢,其實內心裏都一樣。
而這個叫季菡的小明星,跟蘇沛白和沈昊關係詭異,我更不屑了。
有什麽了不起,他們能給的我也可以,她不可能不會對我心有所望。
及至在雜誌社見到了,我依然很有把握。
用我的影響力和能力將她捧到高處去,這對女人來說,不應該是最完美的勾引和信號嗎?
可那個看上去瘦弱的,除了那雙黑亮的眼睛麵目隻能算是順眼的女人,不光沒有接收暗號投懷送抱,也沒有問我要過聯係方式,居然跟我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
那天晚上,我在電腦上給她的照片做後期,居然失眠了。
一輪被拒,繼而攻之。
在我的見聞和圈子裏人的經驗中,用奢侈品去砸一個女人,似乎是最有效而且快捷簡單的事情。
於是商場偶遇的時候,我第一次利用職務便利開口給一個人簽單。
可她這回也是……絲毫不為所動。
我似乎明白了她能夠同時吸引到蘇沛白和沈昊這兩人的原因了,或許是她段數太高,也或許是心無雜念。
不過這一回合雖然慘敗,但她帶來的另一個物質欲望毫不掩飾,麵目醜陋的女人倒是消費了她的人情。
倒也算是有了交情往來,我隱隱地還覺得有點開心。
蒼白無趣的生活總算是找到些生機,再之後的事情就順利多了,我幫她拿到劇中角色,她答應我的晚餐邀請。
對待平常女人的話,肯定是奢華酒店精致點心,但是季菡不行。
於是我帶著她回跟朋友常去的藝術村。
她非常謹慎和小心,連我的副駕駛都不願意坐。
按照我的觀察和記憶來說,她不應該是一個沉默的人啊,可是那天她坐在我的身後,乖巧安靜像睡著的貓咪。
我有意無意地從倒後鏡去看她,隻覺得天上的月光都被那人吸引了過去。
當我看見她彎彎的清亮的眼睛那一刹那,沉寂刻板了許多年的心突然就活了過來。
後知後覺,我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了。
原來有些人真的像是毒藥,或者說宿命一樣。
你明明知道不會有結果,明明知道她屬於另外一個男人,你還是會心甘情願地在她眼裏墜落下去。
她的微笑,她的難過,她的小心,她的一切。
我像在跟自己跟生活做一場豪賭,一邊放任自己跟她接觸聯絡,一邊又努力地讓自己保持初心和清明。
想想遠在歐洲那個可怕混亂的家庭,想想扔掉自己的母親,想想那些為了錢權什麽事情都可以出賣的虛榮的女人。
睡覺之前我都警告自己千百遍,但是再一看她的眼睛,她唇邊的微笑,我又什麽都不記得了。
我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開始妄想,開始鬱結。
當知道她和蘇沛白的感情不好的時候,我在很多個瞬間裏,是非常明確的……慶幸。
我覺得,似乎可以寵自己一下。
於是我開始忤逆所謂母親的意思,擅自破壞她的計劃,在高速上將她救下來。
那一晚,是我這一生的記憶中,見過最美麗的月色。
再之後的事情既洶湧又心驚,因為晚宴紅毯的事情,媒體將我和她的關係曝光出來。
在我暗自驚喜的時候,林夫人越發歇斯底裏了,她說她是個妖精,將我的魂勾走了,於是我隻得趕回鬆城去安撫她。
沒想到後麵的事情發展那麽快,讓人完全措手不及。
我再從鬆城回來的時候,她已經深深地陷進輿論的泥潭之中。
大家都那麽憤怒,想要將她毀滅和撕碎,同時林夫人那邊也在計劃著讓她消失。
看著她蒼白憔悴的臉,我前所未有的無力和擔心。
說要帶她走隻是突如其來一瞬間的念頭,但是說出口的那一刻,我卻覺得人生就此圓滿了。
不管過去不問未來,我不奢望她的任何承諾和感情。
隻要每天能夠看見她,可以用不是身份的身份陪著她,這已經是上天給我最大的恩賜。
在小城裏的兩年,將我這一生的好運和快樂都消耗殆盡,所以從那出來之後我覺得任何事情都沒有意義。
我唯一想做的就是陪在她身邊,即使連她的手都不能碰。
什麽名聲地位我都不稀罕,沒有她在的日子我像行屍走肉一樣,我覺得我可以為她去死。
就像現在這樣。
那個瘸腿的李廠長讓我們站在懸崖邊上,我們身後就是洶湧咆哮著的流水。
因為地勢限製,要上來隻能通過那條隧道,所以季念和蘇沛白帶來再多的人都沒用。
他們在談判在爭論,說的什麽我完全沒有在意。
我和季菡的手在背後糾纏交疊在一起,我伸進她的袖口裏去摸那把匕首。
她的皮膚觸手軟膩柔滑,像這世界上最好的玉。
交涉間,站在季菡身邊那個高個子長臉的人突然發了疾病,一下子倒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
現場突然扭打起來,亂成一片。
論實力和攻擊,自然是季念和蘇沛白的人勝算大,有三個廠長的人被推下山崖去。
那樣淒厲的叫喊聲,觸目驚心。
但這李廠長邊卻因為有了季菡這個王牌人質,到最後卻是對麵先認了輸。
這個醜惡的不要命的男人已然是紅了眼,他拿過一把長長的發出冷光的刀架在季菡脖子上。
厲聲衝季念和蘇沛白喊:“老子不要你們下跪了,我要你們死!”
他壓製著季菡往旁邊站,留出中間空地來喊:“跳下去,否則我殺了她!”
雙方僵持著。
趁著混亂,我在身後將手上的綁繩割斷,努力地對季菡打眼色告訴她。
可她一點餘光都沒有,她的眼她的心全部都看著對麵,她的丈夫她的愛人。
蘇沛白眼中已是有了決然,季菡大聲尖叫出口,淚如雨下搖頭:“不要!”
她的阻止和動作激怒了身後的人,李廠長麵目猙獰大吼一句:“你住嘴,別動!”
季菡絲毫不聽,她脖子因為搖頭在鋒利的刀刃上劃出一條條血痕。
李廠長本來就因為腿瘸重心不穩,季菡掙紮間兩人朝著崖後摔出去。
在那一瞬間,我的大腦空白,來不及多想,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了下去。
快速割斷腳上的繩索,往下遊深處找到她,埋進水底將她手腳的繩索割斷,我已經徹底沒有力氣了。
身體好重,好沉,我感覺到自己快速朝著湖底沉下去。
我有些後悔剛才沒有給她渡氣,我想吻吻她的唇。
可是已經沒有機會了。
季菡,我愛你,不是說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