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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生南國

  十三年過去,母親離世的歲月裡,逸清晨埋首經卷,承母親遺誌,隱忍不發,伴著了塵師父,直到這年律院學習結業。她向了塵師父第一次發出了詰難:母親當年究竟怎麼病情加重的?您讓我去讀書,安心將她交給您,可為何我從私塾回來見到的卻是一個廋骨嶙峋的母親?您究竟對她做了什麼?逸清晨摔掉了手裡了塵師父給她買的新諾基亞手機。那是她十三年來第一次肆無忌憚的發脾氣。一直的隱忍終於在那一刻決堤…


  了塵師父低聲細語的道:母親的遺物還在書櫃的匣子裡…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原來,你的心中對我滿是怨恨…


  逸清晨衝進書房取走了母親的遺物,踏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師爺爺的四合院裡。籐椅上,那抹青澀的身軀顯得格外的老陳了。蘭花的芬芳亦是不能將她撩撥起的恨意驅散。久久不能平靜。


  澤華緩緩推開了柿子樹邊上的門,走進院子,一眼看見籐椅上因為哭泣而浮腫了雙眸的逸清晨,他走近她,依偎在她身旁:心中的憋屈可一股腦全翻出來了?逸清晨微眯著的雙眸動了動:嗯,全翻出來了。澤華:為何選擇現在才說?難道連我也是無法信任的嗎?逸清晨微微靠著他的身:太沉重,無法言及。澤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今後打算怎麼辦?逸清晨像是忽然有了祈盼一般睜開眼睛:我要去尋找她的轉世!澤華:何苦這般的執?逸清晨:你不會懂,在我的家族裡要養活一個女孩是多麼不容易。澤華:嗯,那你去哪裡找?逸清晨:先去趟廈門,那裡曾經出現過母親的靈魂人物囊法師。她也正好在五台山上給我打過電話來邀請我去。師兄,怎麼辦?我總是有很多理由離開你…澤華緊了緊手上的力度:誰叫我的師妹這般與眾不同呢?逸清晨乾笑兩聲:可我埋怨生活為何總是無法普通…澤華:父母是我們生命的紐帶,倘若她們不安,你又如何能安心?因此,我才會説沒關係,你去吧。逸清晨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抱著他師兄的腰像個孩童般應聲道:嗯。


  廈門高崎機場內,禪文師姐從印度朝聖歸來了。她一襲長褂外披著暗黃色披肩,顯得格外溫文爾雅。淩晨一點了,她還等在那接機,仿佛十三年前也是這般場景。她那時和自己都未剃度,一起手拉手闖進一行禪師的課室的場景仿佛還歷歷在目,然現實卻是這般的流年似水,她們都已是黃袍袈裟的光景了。


  師姐接過清晨手中行李,一路驅車來到她的家。她在家中排行老二,在一棟不大卻溫馨的洋房裡,爸爸媽媽,大哥大嫂同住。逸清晨去後同師姐入住她的閨房裡。次日一早,就來到了囊法師的精舍門口,候了半晌,她出來,清晨上前作匍匐禮。抬頭倏的撞見她的眼,那不是…母親臨終時看她的眼神麽?決絕與恨參雜著。用法師的語言那可以勉強叫做:器官移植的修持吧?


  她説:今日廈門佛教界兩大風雲人物都站在你麵前了。逸清晨:法師好興致,昔日蒙您勸誡,可楨法師(十多年前由廈門去往私塾的寺院住持)才同意學生去私塾的。這份恩情,清晨至今未敢忘懷。


  囊法師:哈哈哈哈,那都是小事。你這次是我請來的,以後跟可楨法師就沒關係了,你是我的人,不是她的嘍!逸清晨:法師玩笑了,可學生一世為人,隻想做自己的人。囊法師:哈哈哈哈,嗯,我喜歡你這麼説。逸清晨:學生僭越了?囊法師:不會,這樣好。


  一路驅車從島內到達了一個郊區小寺,名曰:宮厝。整座山脈都歸寺院所有。衹是規模不及可禎法師的條理分明。這兒像是一個青年旅社,連住宿的床位都是上下鋪的,六張床擺在一處。見法師自己也是這般的與慧明法師一屋。慧明法師,囊法師的同門,她來了,懷褃裡抱著一隻受傷的貓咪。清晨同她一起安慰了一會那隻貓,囊法師回島內去辦事,寺院裡剩下慧明法師,師姐禪文和師妹禪悅,囊法師臨走之際告訴清晨,説她與廈門的因緣不會長久。清晨覺得她太過武斷沒有給予回應,衹是那眼神中的傷…就像她說的有關於器官移植手術的修行一般,從母親那兒直直的轉移到了囊法師那本該和勳的臉龐上。使得她給人的整體感覺倒像是祇有眼中的恨意沒有往生這一世的佛國淨土一般,令逸清晨每每見她一麵都有點心塞的感覺。

  她說昔日她是可以同母親一道來廈門投靠她的。清晨嘆息:母親去世十三年了…法師説:陪伴病人的人也許更需要安慰。清晨:用什麼?她已走了,何以慰藉這獨留青塚向黃昏的人兒?可囊法師卻信誓旦旦的,説她知道如何治癒她的心傷。


  在宮厝寺約莫一個禮拜後,囊法師受南洋留學歸來的老法師邀請住持禪院名曰慈恩。古寺入新魂,逸清晨被委以重任,無法逃開,在囊法師那副酷似母親年輕時的容貌中,她也並不想逃避任何她委託的責任。但她深知,與母親的見麵絕不是心塞的感覺。


  慈恩寺裡除了老法師與煮飯的阿莫外,全是囊法師帶來的眷屬,包括逸清晨,隨後又上山來三個新進弟子,禪馨,禪香,禪靈。其中清晨最熟悉的莫過於師姐禪文了,師伯慧明法師也是個好相處的,在寺內任當家,師姐禪文任知客,清晨成了師妹們的教務長。想她所學皆為母親,如今卻是惠及囊法師的一班弟子眷屬,她也毫無怨言的將所學傾囊相授。


  很快,慈恩古刹恢復了往日的輝煌,變得佛事鼎盛,鐘鳴鼓嚮,禪門日誦精進,百丈清規得立,一時,囊法師以女子修行得道的名聲大噪,四方來朝。


  島內由法師名義成立的慈善會逐漸擴大規模,法門佛事與世間慈善一道福慧雙修,沉寂千年的女性力量得以昭顯。許是為著父輩情懷都付了似是而非的山竹吧?!

  在慈恩禪院教學相長的歲月裡,可禎法師也來看過逸清晨。衹是短暫的客住就離開了。


  香港旭日集團的董事長一行來時,囊法師要求合寺上下的出家人向他一介在家居士行匍匐禮,逸清晨那日任維那,偏生膝不軟,站在那裡與囊法師對峙良久,終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很不情願的頂禮三拜後跑回了自己的菩提歇禪房裡,飯也不肯出來吃了。還是禪文師姐夥同慧明師伯來規勸良久才出來吃了飯,回頭又被拖到囊法師跟前,同他們集團的董事們喝茶聊天,記錄了慈恩寺的歷史背景才算完。衹是董事臨去前囑咐閤寺僧眾道:吾觀此寺宗風,倒有出宗門龍象之姿。說完,送走他們,臺灣的妙彩師姐邀逸清晨同住。聊起來她的修行法門時,要逸清晨與之點評。清晨這才倏的想起母親在家族裡人們稱她為聖巫女,是外婆的宗族流傳千古的傳承。自她入寺學佛修行後,母親就很少啟用她的巫祝儀式了。如今,在囊法師的修行路上卻不知為何總是目睹她的修行法門中有些母親巫祝的殘留痕跡,由此,清晨的心中被震撼著,衹是還沒有邏輯推理的支持,她不敢這般輕易的在被她擁抱時説她就是彙聚母親靈性的轉世再生。


  依舊隱忍不發的在她的關愛中被包圍著,舔舐著那世目睹母親油盡燈枯時殘留心中的憂傷。麵對養育自己十幾載的了塵師父,她曾一度嘗試啟用母親那般的恨意,可她終究還是失敗的。恨到想要殺人的憤怒卻終究清醒於皈依佛陀座前的虔誠。尋覓前世,許是禪門中修行人的恥辱,可她卻因著一份心傷一往無前。


  那天,清晨在院子裡閒逛,囊法師協同慈善會義工送回來一卡車的優曇花。清晨和師妹們將華搬來擺放在大殿的四周都擺不完。還好殿堂後方有空餘的花壇,這才將那些華擺下。


  囊法師就又回去慈善會了,她忙的時候寺院裡祇有法會時才能與她相處兩日。


  澤華師兄來電問候她的近況,她如實的與他講,說到囊法師的種種跡象表明有可能是母親的轉世時,師兄説出了一個邏輯思維的好去處:西藏。他說在他們的甘珠爾,丹朱爾裡記載了轉世認證的完美係統。但是語言是個問題,這又牽扯到了她在五明佛學院的那些歲月裡讀過的經集。她需要靜下心來整理。謝完師兄,慧明師伯就叫她上去她的悟明軒吃水果,吃完下來小憩片刻,就聽見師伯驚呼她出來,時值夜間九時左右,她迷糊著雙眼出來卻看見滿庭苑的優曇花開了,那些花骨朵還在懶洋洋的伸展,靜下來能聽見華開的聲音,吧嗒吧嗒嚮。一時間,清香四溢。她和師伯靜坐庭院,感知這曇花一現的時刻,夜華對月芬芳,清心對著轉世嘆流觴。

  囊法師聽說曇花開了,高興得次日一早便趕回寺裡,協同慈善會義工數人,當晚,逸清晨和師伯一起將花蕊小心剪下供奉佛前,合寺上下都驚動了,大家不免鐘鼓齊鳴一番,慶祝這一期一會的盛宴。待囊法師趕回來時,取了枝頭新鮮龍眼烹製了一碗瓊漿玉液入腹,堪比華年,一場人與華的交融一場靈山的約定。沒來由是黛玉葬花的悲泣,賦予華的生命靈魂昭顯在人類語言的字裡行間,食之為緣,口吐芬芳。


  爾後不久,囊法師就接清晨去了慈善會工作。日日與她相晤。她嘴上卻説她在寺廟被了塵師父嬌生慣養壞了,要對她魔鬼訓練一番。實際情況卻是招來整個慈善會辦公室的喜愛。囊法師也時常親自提點。


  逸清晨會在辦公桌上擺放一顆植物,在那些電腦物件堆積如山的龐雜裡,一點綠意盎然就足夠她呼吸。


  雪峰山上,枯木庵裡住著和外婆長著同一副樣貌的師公,他是囊法師的師父。種種跡象表明了她應為母親轉世的身份,可清晨在情感上卻無法真正接受,因了一份與之會晤時的心塞。師公點出逸清晨需翻越情関,修行才可有一沖沖上九雲霄的突飛猛進。


  大家接師公來慈恩寺裡小住,他偏偏看重逸清晨的菩提歇,逸清晨不得不搬去與師姐禪文住一屋。隨同他來的還有一個人,說是師公的外孫女,囊法師這日回來,專程為逸清晨慶生。在囊法師以及合寺師兄妹的祝福中為母親唸一遍《心經》。她的笑容猶如夏花般燦爛。


  慶生會後,禪文師姐送給她新上映電影《長江七號》裡的七仔做禮物,囊法師站在她的住持樓裡看著清晨良久,微笑和勳的,仿佛春風一般。似乎那眼中的決絕和恨意在真誠相待的心靈深處正在被感動,被化解…


  回到辦公室裡,一個師兄來教清晨做環保垃圾分類。在他們邀請逸清晨去武夷山旅遊前夕,清晨突染風寒,囊法師用一根銀針鎖了逸清晨的虎口,出針時掉了一滴惡血,感冒好了她才去的,清雅師姐和那位師兄陪她登臨最高山頂。行走非旅遊路線,穿越茶山過去的。途中經過了一個道觀,用了些山珍作午餐。


  回到辦公室時,兒童院院長生病住院,清晨領命照顧她的飲食。突然間就憶念起了母親生病期間的種種事宜,心中悲痛,邃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踏上了尋找邏輯推理論證的道路。經江菽赴太湖回私塾看望了沈先生夫婦,太老先生的大學裡,在門衛室被他的門生宏忍法師接見後去了秋澤小寺禮《金剛經》十萬拜,後去了普陀山佛學院09屆本科,又因朝拜佛骨舍利與教務長起了爭執退學歸川,與了塵師父徹底失和,拾起行囊赴了川藏學習論藏。


  得孩提時皈依上師接引,又有同學真如陪伴著,這才讓她從了塵師父的陰影裡得到了喘息。在母親火化的寺院裡經過禪七淬鍊,才在澤華備好的物資裡攜滿傷感再度踏足西藏這方神聖的淨土。


  澤華説:西藏是一個聽名字就會讓人覺得神聖的地方。爾來卻祈禱這方土地最好能夠神聖到尋覓出逝去親人的再世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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