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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我的小朋友

  遠在一公裏外的鄰居終於發現了楓林環繞中的濃煙和烈火,報了火警,消防官兵們破門而入時展星羽躲在衛生間的浴缸裏,被房頂脫落的吊頂砸中,奄奄一息。


  他被送進醫院急救室,院方聯係到了他的親屬,江瀛等人聞訊趕到醫院時展星羽還在搶救,護士說他雖然沒有直接被烈火焚燒,但是頭部遭受重擊,且吸入過量的一氧化碳,目前還沒有脫離危險。


  護士匆匆交代完就要回到急救室幫忙,但是江瀛一把拉住她:“能救回來嗎?”


  護士:“我們會盡力的,你們家屬在外麵等一等好吧。”護士和他拉扯起來,想甩開他的手,但是江瀛很固執地抓著她不放。


  護士急了:“你不要抓著我呀,你抓著我也沒用,我得進去幫忙!”


  葉初陽連忙對護士道歉,把江瀛拽到一旁,護士捂著被他抓疼的手腕急匆匆地回到急救室。


  江瀛退後兩步坐在走廊邊的長椅上,臉上神情很空白:“這就是我討厭醫院的原因,人能不能救回來,是生還是死,他們都知道結果,但是他們不告訴你,隻讓你自己猜。”


  還有句話他沒說出口;猜生死的這段時間,就好像死而複生幾百次,又生而赴死幾百次,折磨得人不如去死。


  葉初陽心裏焦灼難安,但他沒有把自己的擔憂表露出來讓江瀛更忐忑,他強作鎮定地蹲在江瀛身前,握住江瀛的手說:“他隻是一氧化碳中毒導致昏迷,醫生還在搶救就說明有希望。”


  江瀛從裏到外都很麻木,他看著葉初陽說:“我沒事,我隻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也不知道我該不該等下去。”


  葉初陽:“他還沒死,我們當然要等下去。”


  江瀛卻皺了皺眉,露出一絲反感的模樣,道:“我不想等,我隻想知道結果。”


  葉初陽看著他,一時靜住了。


  如果他不夠了解江瀛,會認為江瀛冷血無情,展星羽此時性命攸關,而江瀛卻連等結果又感到煩躁,江瀛已經麻木冷血到無藥可救。但是他足夠了解江瀛,他知道江瀛並非罔顧展星羽的生死;在江瀛心裏,展星羽已經死了,而且他認為展星羽的死是自己的責任,即使展星羽死於縱火自焚,他仍舊認為是自己的錯。


  江瀛已經習慣於把身邊人的死亡歸咎於自己,他從來都是如此被對待,致使他自己都不肯放過自己;此時也不例外,他在怪罪自己,在怨恨自己,他認為如果展星羽死了,那一定是他的錯,他已經做好了為展星羽‘負責’ 的準備,無非是在他心裏再加一重血債和罪責。他隻想等一個結果,但是醫生和護士卻遲遲不定論,給了他模棱兩可的希望。其實他也很希望展星羽活著,但是他希冀的背後似乎是他不願為展星羽承的死擔責任,所以他很羞愧,為了期待展星羽活著所以不用背負罪責的自己而羞愧。


  葉初陽心裏湧起似曾相識的挫敗和無力感,他知道江瀛此時不可勸說,他不能給江瀛任何安慰,就算他足夠了解江瀛,對江瀛也毫無用處,在江瀛自我掙紮的時候,他依舊幫不上忙。


  他走遠幾步,倚著牆壁,在空曠的走廊裏感到分外窒息。


  江瀛很快察覺到他的異常,他走到葉初陽身邊,問:“葉博士,你怎麽了?”


  葉初陽皺了皺眉,側過身避開他的的目光,道:“沒事。”


  他現在也很煩躁,不亞於江瀛的煩躁。


  江瀛很敏感地感知到了他的情緒,江瀛心生恐懼,不敢多問也不敢打擾,隻能往後退了兩步,給了他一些空間。


  葉初陽仰起頭看著醫院雪白的廊頂,恍惚之間忽然想起了江瀛曾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和我待在一起的時間長了,你會窒息的。


  他記得江瀛說完這句話後,他氣憤地反駁江瀛,說江瀛用自己的揣測去揣測他,現在想來,竟然真的被江瀛說中了,江瀛的揣測也不是揣測,而是他得出的結論。現在他終於理解了這句話的意義,江瀛知道自己有多麽消極,知道自己有多麽脆弱,他隨時可以被自己對自己的怨恨擊垮,這種衝擊是致命的,更要命的是他已經習慣了這種衝擊;時至今日,他都是在零散的骨架裏撿起一點破碎的靈魂,艱難的度日。


  江瀛是深淵,無盡的,黑暗的,無法填滿的深淵。


  葉初陽問自己,這是江瀛的錯嗎?答案是否定的,至少在他心裏他認為不是江瀛的錯;既然不是江瀛的錯,那江瀛應該為自己的消極和悲觀負責嗎?他能為了江瀛的消極和悲觀而怪罪江瀛嗎?


  他不能,這樣對江瀛來說太不公平。而他現在的所作所為,不正是在怪罪江瀛嗎?


  葉初陽回過身,看到江瀛神色無助又不安,像個犯了錯的孩子,正在等待家長的責罰。


  他笑了笑,拉住江瀛的手,道:“對不起。”


  江瀛很迷蒙:“什麽?”


  葉初陽道:“剛才我有點心煩,因為我太擔心展星羽了,不是你的問題。”


  江瀛低下頭,道:“是我的問題,我讓你很累。”


  葉初陽的聲音很輕,但很有力量:“我的確有點累,但是不怪你。你消極又沮喪也不怪你,沒人能要求你為自己的情緒負責。你唯一的問題是你沒有控製自己的情緒。”


  他走近江瀛,溫柔地笑道:“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麽糟,你可以不那麽悲觀不那麽絕望。所以學著控製自己的情緒好嗎?我們不能做情緒的奴隸,如果你一直被自己的壞情緒控製,你會很難熬,我也會。”


  江瀛看著他,還是很懵懂:“那我應該怎麽做?”


  他們出門很著急,江瀛更是連衣服都沒穿好,襯衫領子豎了一半,第三顆扣子係進了第二個扣眼裏。


  葉初陽幫他摺了摺衣領,又幫他把扣子係好:“很複雜也很簡單,需要你自己慢慢想。”他摸摸江瀛的臉,笑道,“我的小朋友這麽聰明,一定能學會。”


  看到葉初陽笑了,江瀛忽然覺得除眼前此人以外的任何事物都不重要,那些紛擾繁雜讓人擰斷肝腸的事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就算它們如蠅附骨,很快又會找上門來,但是他至少得到了片刻清寧。而這短短幾秒鍾的清寧,足以支撐他堅強地邁過眼前的難關。


  他很想抱抱葉初陽,從葉初陽身上汲取一點力量,葉初陽會給的,葉初陽對他總是溫柔又寬容,寬容到放縱,無論他要什麽,葉初陽都會給。


  但是急救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了,護士推著病床,把病床上的展星羽轉移到了監護病房。


  醫生摘下口罩,對他們說:“人救回來了,還沒醒,需要繼續觀察。”


  聽到展星羽還活著,江瀛沉重了一上午的身體陡然間輕飄飄的。


  葉初陽很高興,對醫生連連道謝,又問了些展星羽的情況。醫生走後,他欣喜地回身去找江瀛,發現江瀛站在病房外,朝裏看著。


  他走到江瀛身邊,看到展星羽雙眼緊閉躺在病床上,臉上罩著呼吸機,一名護士正在調試儀器。


  護士道:“病人還在觀察期,不要強行喚醒他。”


  葉初陽問:“他大概什麽時候能醒。”


  護士:“按理說剛才就應該醒了,但是現在還在昏迷中,等到晚上再看看吧。”


  護士走後,葉初陽拉著江瀛走進病房,站在床邊看著展星羽,展星羽身著白色病服陷在床鋪裏的身體顯得異常單薄,就像一張薄薄的紙片,沒有生命力。


  葉初陽把手搭在江瀛肩上,道:“別擔心,護士說星羽一會兒就行了。”


  江瀛出神了一會兒,道:“我在想,他為什麽會放火?”


  邊小澄去了消防隊處理後續,消防隊查明失火原因後,他就電話告訴了江瀛;別墅裏沒有通燃氣,隻通了電和水,失火源是一隻打火機,起火點是窗簾,基本可以斷定是人為縱火。消防官兵趕到時門窗鎖死,屋內隻有展星羽一人,且沒有逃生跡象,無異是展星羽自己放的火。


  那棟別墅是展星羽在兩年前買在自己名下的房產,他隻在盛夏時為了避暑去住過幾回,誰都沒想到會成為展星羽為自己製造的火場。


  葉初陽也覺得離奇:“一周前他跟我說他走了,去國外度假,我最後一次和他通話的時候他還說正在排隊登機。”


  現在看來,展星羽顯然沒有登機,也沒有去國外,展星羽騙了他們。


  江瀛問:“你和他通過電話?”


  時至今日,葉初陽覺得沒有再隱瞞江瀛的必要,就把展星羽約自己見麵,但卻爽約,還聲稱把機票改簽提前出國的緣由告訴了江瀛。


  江瀛聽完,疑心重重:“他放在老宅裏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而且吳媽會幫他放好。他為什麽會拜托你幫忙整理?”


  葉初陽道:“那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為什麽會騙我,說自己出國了,卻回到郊外別墅。還試圖放火燒死自己。”


  江瀛心裏疑惑越來越深,忽然拔腿往外走:“我要回別墅看看。”


  葉初陽連忙跟上他,走出病房卻猛地停住了,因為他在門外看到了白斯年。


  白斯年像一抹鬼影似的突然出現,臉色蒼白無比,眼窩裏泛出一圈淡青色,一雙眼睛漆黑又濕潤,像兩道蘸了冷水的彎鉤,滿是冷冰冰的殺氣。


  江瀛看著白斯年,白斯年也看著江瀛,江瀛頭一次覺得白斯年的臉就像一具屍體的臉,或是屍體的臉上扣了一張人皮麵具,此時的白斯年讓他心生寒意,莫名的抵觸。


  江瀛道:“白老師。”


  白斯年道:“ 聽說星羽出事了,我來看看他。”


  江瀛:“他還沒醒,不方便探視。”


  白斯年看了一眼剛從病房裏出來的葉初陽,沒有堅持進去探視,在走廊邊的長椅上坐下了,道:“那我在這裏等。”


  葉初陽也覺得他很奇怪,他的身體很僵硬,剛才站的筆直,現在坐的筆直,坐下去時雙膝也像是生了鏽一樣僵直。


  江瀛此時有些防備他,就對葉初陽說:“我自己過去,你留下照看星羽。”


  葉初陽把車鑰匙遞給他:“好,你慢點開車。”


  江瀛接住車鑰匙,快步離開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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