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我要離開這裏!你打我!
陸景寒開車,喝醉的慕桐,靠在後座,頭壓在蕭清大腿上。
從北城西郊墓地開出來,到達繞城公路,已經是夜,外麵浮光隱隱綽綽浮動在車窗上,陸景寒幽涼的眸子,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慕桐的小臉,酡紅。
嘴裏,嘀嘀咕咕的叫著什麽,大概是在叫“爸爸”。
她眼角,透濕著晶瑩的淚珠。
從車窗外散進來的微光,一閃一閃的落在她落寞的小臉上。
蕭清撫著她毛茸茸的發絲,陸景寒抿唇道:“今晚去海濱住一晚吧。”
話,是對蕭清說的。
很晚了,蕭清沒有說自己的住址,和慕桐難舍難分的樣子,大概,慕桐剛認了媽媽,也不願和她分開。
後座的蕭清,一直注視著慕桐的目光,微微遲疑,卻是點了頭,“謝謝。”
陸景寒的情緒,隱藏的很深,不知是慍怒,還是一貫的口氣,他輕輕哼了一聲:“不用急著說謝。對於慕桐,我不打算放手。”
蕭清咽了口唾沫道:“陸景寒,你父親和我們童家的恩怨,你應該都知道了,那是一條人命,你怎麽還忍心?”
男人狹長的眸子,略帶譏笑,風輕雲淡道:“商場上的失意很平常,童先生自己承受不住,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件事裏,暫且不去評判我爸是否有過錯,就算有,也隻是占小部分。何況,如果你非要覺得我們陸家虧欠童家,那把你女兒交給我,我會用後半生償還。所以,無論是站在陸家虧欠童家的角度,還是不虧欠,都沒有任何理由,讓我放手,不是嗎?”
蕭清微微怔愣住,這個男人心思縝密,字句間滴水不漏,令她見縫插針都找不到孔鑽進去,她抿了唇角,望向窗外,淡淡的說出自己的計劃:“我打算帶夏夏出國,去哪裏都好,這裏,是我們母女的傷心地,陸先生,希望你能理解。”
“慕桐是你的女兒,我本該尊重你的意見,可慕桐更是我的妻子,她年紀小,可並不能代表,作為她的親生母親,就可以擅自做主的抉擇她的婚姻。這件事上,我無法理解和妥協。”
他是一個晚輩,可蕭清明白,陸景寒勢在必得。
這個男人的心,狠。
蕭清沉默半晌,終是問出:“倘使是慕桐自己願意呢?”
陸景寒眸底,在刹那,暗波湧動,“如果她不愛我,我可以放手。但若是因為外界原因,我不會放她走。”
陸景寒的意思,蕭清算是聽出來了,除非慕桐不愛他,可這個可能性,似乎幾率為零。
她方低頭,趴在她腿上的小女孩,便動了動小身子,眼淚往外湧著,小嘴裏嘟噥著:“媽媽……”
蕭清低下頭去,湊近她:“夏夏,難受嗎?想吐?”
她哭濕了眼角,模模糊糊的閉著眼睛,搖著小腦袋:“能不能……不要和景寒離婚……?”
距離隔得遠,可陸景寒還是聽到了。
他削薄的唇角,微微勾起,從後視鏡裏對上後座蕭清的眸子,“有些事,作為生母,也沒有權利為她決定,不是嗎?”
蕭清心裏揪痛,再也不說話。
可那個執念,卻根深蒂固,她沒有想過要報複,她隻是想要和自己的女兒在一起而已。
缺失了十八年,她的心,竟然還是空的。
在車開了一個小時後,終於進了海濱區,世爵滑進這片靜謐地帶,唯有海鷗聲和浪潮聲席卷。
陸景寒將車停下,蕭清腿受了傷,想要自己扶著慕桐,雖然小女孩不重,可到底是力氣不夠。
陸景寒從她懷裏接過慕桐,“給我吧。”
慕桐貼近他的懷,小手,緊緊纏住了他的脖子,迷迷糊糊的,朦朧的大眼,睜開了幾秒鍾,小手攀著他高挺的鼻梁,摩挲了下,像是確認一般,“咦……你是景寒……”
確認完畢,又倒在他懷裏。
那馥鬱的酒香,縈繞在他的鼻尖,撩著他的心。
陸景寒抱著懷裏這軟,綿綿的小東西進屋子,蕭清跟在後麵,到了客廳裏,蕭清抿唇道:“今晚,夏夏和我睡吧。請你諒解一下,作為一個剛和女兒相認的母親的心情。”
陸景寒低頭,看了一眼手臂裏的小人兒,終是蹙了蹙眉頭,點頭答應。
“好。”
陸景寒把慕桐抱到原先蕭清所住的房間裏,他彎著身子,拍了拍她的小臉,明知她有可能聽不見,卻還是習慣性的對她吩咐:“乖點。”
蕭清站在一邊,等著陸景寒出去。
離開時,陸景寒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的小人兒,終是關上了門。
蕭清坐到床沿邊上來,撫著慕桐亂糟糟的短發,“夏夏,媽媽錯了嗎?可媽媽多希望,你能陪媽媽離開這個地方。”
慕桐往一邊縮了下,小鼻子一皺,嘀咕著:“景寒……不要弄我頭發啦……我要睡覺……”
蕭清一陣酸楚,擁堵在心口。
她知道她在慕桐生命裏已經缺失了十八年,她可能已經對慕桐來說,已經不那麽重要,可慕桐對她來說,卻是她身上的一塊肉,割舍不得。
她心裏的第一位,可能是陸景寒,可能也陸國申,怎麽,也輪不到她這個母親。
蕭清捂住了嘴,背過身子,默默流淚。
小女孩又翻了個身子,小手纏了纏她的衣角,卷著,“睡覺……”
蕭清點頭,“媽媽先去洗漱一下,你先睡。”
夜色,沉,淪。
臥室裏的男人,站在露天陽台上,眺望著不遠處的海麵,指間,夾著一點猩紅。
這個夜,沒有那小東西,他失眠。
而他腳邊,已經落了好幾根煙蒂。
她貼上來的時候,他仿佛擁著的,是全世界。
男人的眸底,晦暗不明。
而彼時,另一個房間裏——
那小小的人,睡著睡著,滾落到了地板上。
“啊——”
蕭清驚醒,連燈都來不及開,就彎腰去看掉到床下的小人。
“夏夏,你怎麽掉下去了?摔疼了沒有?”
蕭清下床立刻去扶她上來,慕桐酒勁沒退,說著胡話:“疼……你是誰?怎麽會讓我掉到地上?我要去找景寒……”
蕭清腦海一片空白,刹那,仿佛炸開了清明。
她的女兒,已經被那個男人給寵壞了。
她竟然,給不了那樣的照顧。
那小人,光著腳,就要往外跑。
蕭清一把抓住她,“夏夏,我是媽媽啊,你要去找陸景寒嗎?我是你媽媽啊……”
慕桐紅著小臉,嘻嘻笑了兩聲,大眼霧蒙蒙的,指著蕭清,六親不認:“我才沒有媽媽呢……我都十八年沒有媽媽啦!我怎麽會有媽媽?咦……我沒有哦……”
一字一句,仿佛刀刃,刺進她最柔軟的心。
“你在胡說什麽?我是媽媽啊,夏夏……”
慕桐覺得有些煩躁,小手扒拉著門,奇怪,這個人怎麽老是拉著她不給她出去?
景寒呢?怎麽不來救她?
“你不是我媽媽……你放開我……”
“夏夏,不許不說!”
那隱忍的,忽然,克製不住,在慕桐臉頰上,落下一個巴掌,力道不重,可也不輕。
慕桐眨著水霧的大眼,小手捂著發絲淩亂貼著的臉頰,瞪大了眼睛看著麵前的女人,“你……你幹嗎打我?”
蕭清的手,在半空中顫栗,亦是不可置信。
她翕張著唇,想要解釋,可小女孩已經吵著要開門,“我要離開這裏!你打我!你打我!”
蕭清哭了,拽著她的小手,“夏夏你聽媽媽解釋!媽媽不是故意的!你為什麽非要和陸景寒在一起呢?媽媽求求你,你不要和陸景寒在一起!媽媽不想打你!夏夏對不起……”
慕桐像是不信任她一樣,捂著生疼的半邊小臉,流著眼淚哽咽說:“你是我的誰……有什麽權利打我……我要告訴景寒……叫他來收拾你……”
她說著,就拉開了門。
蕭清叫了一聲:“夏夏!”
沉寂黑色的屋子,蕭清看見,那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跑了,跑出了她的視線。
仿佛在無聲的告訴她,她這個母親,做的到底有多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