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對不起，爺爺
北城，六伏的天氣變幻莫測，轟隆隆的雷聲地在房頂上集聚，頃刻間鉛雲低垂，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襲。
暮色下的陸家，層層疊疊的水晶燈，粲然的光暈籠罩著典雅奢華的大廳。
陸老爺子須發皆白，坐在沙發上，神色肅穆地審視著慕桐，“桐桐，爺爺問你，你真的跟顧家那個扶不起的阿鬥開房了？不是那些媒體記者胡編亂造？”
慕桐站在茶幾邊，低垂著頭，小手揪在一起，手背手留下深深淺淺的指甲印，“對不起，爺爺，我……”
她支支吾吾，搜腸刮肚也找不出合理解釋的借口。
周邊杵著的各路神佛，都是陸家的老老少少，目光異樣注視著她，或揶揄，或嘲笑。
她掀了掀眼皮，偷偷瞟了一眼坐在爺爺身邊冷峻的男人，又趕忙收回視線打了個哆嗦。
怎麽辦？
難道要她承認那天夜裏同枕而眠的不是姓顧的，而是……是小叔麽？
“說！”陸老爺子青玉拐杖往地上狠狠一杵，怒喝聲震徹了客廳裏每個角落。
慕桐嚇得脖子縮了縮，又看一眼那張鬼斧神工的俊臉，終於下定決心，甕聲甕氣道，“是，是他……”
“你！”陸老爺子氣血逆流，一口氣提不上來。
“爺爺！”慕桐驚慌，連忙給老爺子順氣。
“我不是你爺爺，更教不出你這種不懂事的孩子！”老爺子拂開她的手，慍怒的眸子裏更多的是痛心。
“爺爺，是我不好！”慕桐淚眼婆娑，“噗通”跪在地上。
她從小就是棄嬰，扔在陸家大門口，要不是爺爺菩薩心腸，十八年前她早該凍死街頭了。現在她還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老爺子搖了搖頭，眉眼裏寫滿了失望，“桐桐，我看著你長大，從小就乖巧懂事，怎麽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做出這種事！下個月你和誠川就要訂婚，現在你跟顧家小子的事人盡皆知，你要陸家的臉麵往哪擱啊？”
“對不起，爺爺，是桐桐錯了，對不起……”慕桐往前爬去，攥住了陸老爺子的褲腳，哽咽著反複認錯。
除了說“對不起”，她不知道還能做什麽才能彌補滔天大禍。
“現在才知道哭，太遲了！”陸老爺子用拐杖撥開了她的手，痛心道，“你跟誠川的事沒指望了！”
“喲嗬？”
就在此時，調侃的語調哼哼而來，“我又不是直男癌！不就是睡過一次嘛，他幫我驗收一下而已。”
眾人齊刷刷往門口看去，他穿著破洞牛仔衣，踩著大板拖，雨水順著他發絲垂下，古銅色的肌膚，一雙桃花眼，勾起的薄唇盡顯痞氣。
陸老爺子臉色煞白，連慕桐也忘了哭，吞了口唾沫強迫自己冷靜。
隻有陸老爺子身邊翻看報紙的冷漠男人動作一頓，森冷的視線像門口投去。
呼吸間，陸城川已經大步流星近前，站在慕桐身後，拽著她的胳膊拖起來，“哭什麽哭，又不是你的錯，認哪門子錯？起來！”
老爺子吹胡子瞪眼，擎著拐杖就要陸打城川，”你個混賬東西，說的什麽話！“
陸城川不躲反而迎上去擋在慕桐麵前，揚起下巴一股子傲氣，”爺爺，我一直把慕桐當妹妹看，訂婚才是錯誤！”
老爺子的拐杖在陸誠川頭上終究沒有砸下去，僵了半晌放下，“你也沒好到哪去，和那個女明星緋聞滿天飛，娶個媳婦兒收收心性！”
“收什麽收？”陸城川是拉著慕桐的手緊了幾分，“我就老實告訴您吧！是我把慕桐塞顧靳那的，您要罵，罵我好了。”
老爺子指尖顫抖地指著他，懷疑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
陸城川隨手拿起了顆橘子，撥開皮塞了一片在嘴裏，漫不經心道，“說幾遍都一樣，是我把她推進顧靳房間的……”
慕桐心如擂鼓趕緊拽了下他的衣角，陸城川話還沒說完，老爺子的拐杖毫不猶豫揮過來，“混賬東西，看我今天打不死你！桐桐清清白白，就這麽被你糟蹋！”
“啪——”
一聲悶響，拐杖落下，“哢嚓”一聲，居然成了兩段。
陸城川吃疼地皺緊了眉頭，感覺豈止是拐杖斷了，他肩胛都快碎了，“爺爺，你真想要我命啊？”
“我沒你這個孫子！你個兔崽子！”老爺子怒不可遏，丟了拐杖，抓起一旁的雞毛撣子往陸城川身上招呼。
陸城川一邊跑，一邊滿口火車，“陸家要絕了後，您死得瞑目嗎？”
宅子裏一陣雞飛狗跳。
慕桐撇成了下括弧的嘴唇顫抖著，偷偷掃了眼沙發，那男人正慵懶地翻看報紙，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跟他沒有瓜葛。
她擦幹眼淚，一咬牙，吼了出來，“爺爺，我嫁給城川，我嫁給他！”
屋子裏驟然安靜下來，時間仿佛靜止了般。
陸城川不可思議地盯著滿臉晶瑩淚痕的慕桐，眼底閃過一絲震驚，“慕桐，你不是認真的吧？”
慕桐不去看陸城川，揉著紅腫的眼，哽咽著聲音重複道，“我決定了，結婚吧。”
老爺子追著陸城川累了，扶著沙發角落座，“既然如此最好，桐桐你放心，城川對不住你，以後他敢欺負你，我打死他！”
“桐桐，你想害死我啊！誰要跟你結婚？你摸著良心問問你想嫁給我嗎？”陸城川幾步上前拽住了慕桐。
“不準逼桐桐！”老爺子一聲厲嗬，“成天不學無術，你要是跟你小叔一樣上進，把重心都放在工作上，我做夢都能笑醒咯！”
小叔？
陸城川森冷地掃了看報紙的男人一眼，“一個沾滿我父母鮮血的人有什麽好的？為了繼承權不擇手段的人，您就這麽喜歡！”
老爺子眼珠子一瞪，慍怒複起，“混賬，賴桐桐，怪你小叔，你怎麽不自己反省反省！”
“是，我是混賬，骨子裏流著的也是您的血，我是混賬，您是什麽？”
陸城川話音落下，
老爺子手裏的雞毛撣子再也沉不住氣，就在那雞毛撣子要重重落下時——
一邊翻看金融版麵的男人徐徐站起，麵色一層不變，冷峻而清貴，聲色是淡漠清冷的，“爸，他們不能訂婚。”
眾人驚愕的眼色投在陸景寒處變不驚的臉上，老爺子更是詫異不已，“景寒，你有意見?”
陸景寒慢條斯理地將報紙對折，再對折，放在茶幾上，站起身來，身板頎長挺拔，猶如標杆，雙眸古井無波。
他看了看老爺子，續而邁開長腿走到慕桐麵前，目光一瞬不瞬鎖定著她，“桐桐肚子裏有我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