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海上絲路 17、威武不屈
把月空長老和翟寅等人關押在了衛所,儘管張彪和劉謙等人都累得夠嗆,因他們擔心龐尚鵬有可能會來,決定立刻審理此案。
天剛朦朦亮,張彪在衛所設起了公堂,兩旁站滿了全副武裝的校尉,帳外大群士兵手執殺威棒,殺氣騰騰地驅趕著眾人來過堂……
沈琦及其僕人、還有被抓來的海澄縣兩個衙役,被逼跪在了地上,十多個西洋客商和李旦等人不肯就範,被打得皮開肉綻,躺在地上發出哀嚎,月空長老、翟寅和朱輝等人立而不跪,和士兵們爭執了起來……
此刻,劉謙強打精神,躲在衛所的後院,品著香茗、看著賬本、撥打著算盤;劉府的僕人正在盤點從大帆船上查抄來的貨物,把登記好的賬冊給劉謙送來,他開始便和費利佩提供的清單作比對。
日頭越升越高,劉謙打起了哈赤,放下手中的毛筆,站起身活動了一會兒,這時,有個士兵跑過來,趴在他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於是,劉謙趕起了算盤,合上了賬本,跟著士兵到了帥帳。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劉謙擔心,張彪萬一對翟寅和月空長老動了刑,如果自己不管不顧,等他們告到了龐尚鵬那兒,老龐一定會怪罪自己,這時,他發現那些虎狼之兵正準備動粗,便趕忙跑上前勸解。
「張大人,不管怎麼說,月空長老也是一位抗倭的英雄,翟知縣就不用說了,朱輝雖是個逃犯,但也有功名在身,只要他們能招供,他們願意站著,就讓他們站著招供吧。」劉謙勸道。
因他們跪與不跪糾纏了半天,張彪還沒開始審案,見劉謙給自己台階下,趕忙把驚堂木一怕,大聲喊道:「好吧,看在劉大官人的份上,暫且由著你們,愛跪不跪吧。來人,把那個什麼紅毛廢物給我扶起來,本官要你們幾個當庭對質。」
有人把費利佩攙扶了起來,李旦也跟了上去,給費利佩做翻譯。
這時,賈旺不知從哪兒鑽了出來,自己搬了個凳子,坐在了張彪的右邊,朝劉謙招了招手,劉謙也上到前台,坐到了張彪的左邊。
劉謙給張彪出主意,先提審費利佩,幾個彪形大漢手執殺威棒,隨時準備對費利佩暴打一頓。
「你這個什麼廢物!我且問你,你的船引到底是哪兒弄來的?」張彪拍著驚堂木問道。
等李旦翻譯給了費利佩,張彪也側身看著賈旺,見賈旺點點頭,便轉過身伸長了脖子,想聽李旦和費利佩說什麼。
李旦抬頭講道:「這位大人,費利佩先生說,這兩張船引是從馬尼拉總督的手裡買來的,據說來自兩位錦衣衛使者,他們為了搭救被馬尼拉當局扣押的商人,通過一個傳教士,把這兩張船引送給了馬尼拉總督拉維扎列斯先生。」
「錦衣衛使者?還有什麼傳教士?好啊,你們把外賊都給引到家裡來了。」張彪手指著朱輝,問道:「你說說,那個錦衣衛的使者是不是他?」
李旦搖了搖頭,答道:「不是,是兩位女的。」
雖然李旦不承認,但按照劉謙的邏輯,他知道朱輝曾救過龐尚鵬,肯定是朱輝從龐尚鵬那兒騙來的船引,寫上了他師父月空長老的名字,通過傳教士倒賣給了西洋人,他之所以到了月港,是因為此地有他的老熟人沈琦,而翟寅就是他們這夥人的靠山!
這一切看似非常符合邏輯,劉謙看了朱輝一眼,覺得應該先撬開這小子的嘴,信心十足地問道:「朱輝老弟,你本來就是一名逃犯,看在龐大人的份上,暫且不再深究這個了。現在,我看龐大人也救不了你,你也不要再嘴硬,你如何從龐大人那裡騙來的船引?又是如何夥同你的師父倒賣給了傳教士?又是準備如何與這伙西洋騙子合謀?快點老老實實給張大人招供,免得經受皮肉之苦!」
朱輝白了他一眼,問道:「完全是捕風捉影,我們都是初到月港,有什麼好招供的?」
「還不老實?給我大刑伺候!」張彪喊說著,又看了翟寅一眼,心道:既然和這位新來的知縣徹底翻了臉,那就得坐實了他的罪狀,要不然,自己將來可能會倒霉。
於是,幾個大漢衝上來不由分說,把朱輝按倒在地,舉起了手中的殺威棒……
「逃犯朱輝,你先說說你們是如何勾結翟知縣,引來這伙西洋騙子,千里迢迢跑過來詐騙,如果沒有這位翟知縣給你們做主,你們敢嗎?」張彪大聲質問道。
眼看著要把這場災禍引到了翟寅的頭上,殺威棒也舉在了朱輝的頭頂,發現他們如此不講道理,朱輝便不再猶豫,終於忍無可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掌擊退了兩個彪形大漢。
翟寅也不含糊,馬上和朱輝聯起手來,和這伙士兵戰在了一起,把張彪等人嚇得往後倒退了幾步。
這時,忽聽張彪大聲喊道:「快來人,把這禿驢給我拿下!」立刻從外面衝進來一群士兵,朝著月空長老撲來……
面對士兵手中鋼刀襲來,月空長老平心靜氣,輕輕搖了搖頭,發現一把利刃直逼面門而來,此時只見他晃動身軀,順勢往後一拉,這個士兵朗朗蒼蒼衝到了張彪的近前。
還未等月空長老和這伙士兵動手,只見宋河、婉兮到了大帳門口,這夥人在碼頭都領教他們倆的厲害,頓時嚇得抱頭鼠竄……
「大膽反賊,竟敢亂闖軍營!快,派火槍隊來,把他們都給我擊斃了。」張彪跳著腳,大聲地叫道。
宋河、婉兮才不管那一套,守護在月空長老的身前,眼看著朱輝、翟寅等人和官兵戰得正酣,那些西洋客商和沈琦等人則趁機爬起來,全都逃出了帳外。此刻,劉謙發現形勢不妙,立刻拉著張彪和賈旺,從大帳的後門逃跑了。
張彪在帳外集結了一夥官兵,把費利佩和沈琦等人趕快押走,立刻派火槍手做好準備,一旦月空長老和朱輝等人走出大帳,便將他們擊斃。
大帳里的官兵被打得鬼哭狼嚎,一個個抱頭鼠竄,宋河、婉兮剛一露頭,突然一陣火槍襲來,嚇得他倆趕緊又撤了回去。
「放火!把這些反賊給我點天燈。」隨著張彪的一聲令下,有人開始點燃松油火把,正在這時,遠處來了兩匹快馬,闖進衛所高聲喊道:「張大人,漳州知府田大人有令,火速釋放了他們,更不得對月空長老和翟大人無禮!」
張彪聞言嚇了一跳,趕忙問道:「怎麼回事?田大人為何會有這樣的命令?」
劉謙也很納悶,漳州知府田有才和他們穿一條褲子的,便懷疑其中有詐,衝上前問道:「田知府為何沒來?」
「田知府隨後便到。」差役解釋道:「今日一早,巡撫衙門派人來給知府大人送信,就怕你們這邊出現意外,這才讓我加急來報,沒想到,還是來晚了。」
劉謙摸了摸腦袋,嚇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問道:「田大人還說了些什麼?」
「巡撫老爺要到咱漳州巡察,至於什麼時候到,我們就不清楚了。」差役答道。
「劉大官人,現在該怎麼收場?」驚恐萬狀的張彪問道。
劉謙判斷,應該是玄德真人到福州告了自己的狀,導致龐尚鵬先派人來給漳州知府打招呼,或許龐尚鵬今晚就能抵達月港。此刻,他已經搞清了兩張引票的來歷,如果真像李旦所說,兩名錦衣衛從龐尚鵬那兒討得船引,為了搭救被馬尼拉當局扣押的商人,送給了馬尼拉總督,那麼,真有可能冤枉了月空長老等人,這禍可就惹大了。
刀斧手、火槍隊和準備縱火的士兵,全都做好了準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張彪一下子無所適從。這時,劉謙眼珠一轉,心中有了主意,趴在他耳邊講道:「張大人,趕緊收隊,先把西洋鬼子和沈琦等人藏起來,剩下的事由我來處置。」
張彪也怕萬一再惹出事端,沒人給他做主,立刻押著那群西洋客商和沈琦等人走了,劉謙和賈旺等人把查抄來的貨物往外運。
一切恢復了平靜,劉謙正了正衣冠,走進了錦衣衛所,只見月空長老、翟寅、朱輝、宋河、婉兮等人正準備撤離,於是,他到了月空長老近前躬身施禮,皮笑肉不笑地講道:「長老受驚了,在下給你賠個不是,或許這是一場誤會,在劉某的勸導下,張大才總算收兵,現在平安無事了。」
說著,劉謙給翟寅跪了下來,低頭講道:「草民劉謙拜見翟大人,翟大人大人大量,今日我劉某有什麼不敬之處,還請大人海涵!」說著,趴在地上磕了幾個頭。
翟寅把頭轉到了一旁,懶得搭理劉謙,卻正好和朱輝對上了眼神,此刻,朱輝猜測,龐尚鵬該來了。
為了把劉謙穩住,朱輝問道:「劉大官人,你再看看,我朱某像不像個逃犯?」
劉謙本來就沒把他太當回事,不屑地答道:「呵呵,逃犯就是逃犯,無論你逃到何處,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現在大家都沒事了,就你有事!」說著,就急匆匆往外走。
朱輝突然起身抓住了劉謙,笑著講道:「劉大官人,既然如此,我隨翟大人到海澄縣自首,就請你當個證人吧。」
「鬆開。」劉謙驚慌失措地喊道。
翟寅對隨從的差役講道:「帶上疑犯和證人,本縣這就回衙門升堂問案。」
發現劉謙試圖逃跑,卻被朱輝一把給揪住了,笑著講道:「你這個證人要是跑了,誰來證明我是個逃犯,呵呵,劉大官人,跟我們走吧。」
控制住了劉謙,大家準備回縣衙,這時,漳州府來的兩名差役追了過來,上前躬身施禮,講道:「給翟大人請安,田大老爺吩咐過小的,務必不能使翟大人和月空長老受辱,小的來遲一步,讓大人受委屈了。」
翟寅矜持地點了點頭,答道:「多謝田大人的好意!二位官差辛苦啦!」
劉謙趁機講道:「翟大人,過一會兒田大老爺就該到了,我看還是先等一等田大老爺,再回縣衙不遲。」
翟寅大眼一瞪,厲聲喝道:「本官辦案,難道還要由你來做主嗎?」
張彪帶著西洋客商和沈琦等人逃跑后,翟寅是最高長官,衛所的校尉們有心阻攔,可就是沒人敢先出頭,眼看著翟寅要把劉謙帶走,漳州府的差役攔住了他們,接著勸道:「翟大人、翟大人,還是等等田大老爺吧。」
翟寅擔心田知府包庇劉謙,索性拉下臉來,威脅道:「請你們二位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兩個小小的胥吏,難道還敢幹預本縣辦案不成?」
兩名差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氣得無話可說。
正在這時,傳來了銅鑼開道的聲音,隨著一聲「威武……」,田知府的轎子出現在了視野,於是,差役急忙跑過去給知府稟報。
漳州府的衛隊攔住了翟寅,他只好來到田有才的轎前,躬身施禮,講道:「卑職參見知府大人!」
田知府捋著鬍鬚,矜持地下了轎子,邁著方步到了翟寅的近前,冷峻地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卻沒有說話。
此刻,劉謙可算是見到了救星,大聲喊道:「知府老爺救命啊!」田有才看了他一眼,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依舊沒有言語。
翟寅擔心夜長夢多,再次到了田有才的近前躬身施禮,講道:「田大人,卑職有一樁重案,需緊急審理,待有了結論,前往漳州給大人彙報,請大人不要越級干預。」說罷,他也不再理會這位頂頭上司,命人把劉謙給捆了起來,押著他直奔海澄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