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海上絲路 6、將計就計
從那五萬兩銀子當中拿出一筆錢,在馬前街租了處小院,大家一起幫忙,把新房規整好了,吳襄準備迎娶沈月瑛,吳學政送來了可觀的賀禮。
挨著喜事前兩天,文濤終於找到了三條巷,湯景夫婦聽說,為了解救他們,月空長老、玄德真人親自跑到遼東,感動得痛哭流涕……
按照月空長老的囑託,文濤想把他們全部帶走,但湯景還想上訪伸冤,也就沒再勉強,於是,便談起了被困在日本的眾人,這時,沈琦、朱輝和吳襄一起回來了。
有客自遠方來,沈琦十分激動,又是一番相互問候,便吩咐僕人開席,宴請遠道而來的客人,但文濤已經出家,堅守清規戒律,也就無人給他勸酒。
吃完了晚飯,何氏夫人哀求文濤,讓朱輝跟他回去一趟,把大家全都接回來,聽從沈大官人的安排,將來在福建月港經商,此時,吳襄和湯景都不想去福建。
由於沈琦曾幫著湯家上訪申訴,深知官場水深,如果想在短期內給湯景翻案,實話實說,幾乎沒有任何可能,眼下朝廷又開始嚴厲實施禁海令,如果月空長老的商團回來,若是沒有商船引票,將來再想出海可就難上加難,反倒不如大家一起到福建經商。
吳襄可不想到偏僻之地去生活,馬上跟著講道:「各位,你們都去吧,小弟我知道,雖然待在南京有危險,但我豁出去了,願意留下來看家。」
前往福建投奔龐尚鵬,最早出自吳襄的主意,現在他卻不願走了,雖然湯景也不想去,可他現在畢竟寄人籬下,忍不住感慨道:「吳公子,你進了沈家的門,就是沈家的人,還是聽你哥哥的安排吧。」
於是,沈琦接著講道:「松浦信昌專門從日本跑來,想把他們原來在月港的生意,轉讓給我,為此,我已經做好了準備,等辦完喜事就出發,如果能接到西洋人的大買賣,來年春天還得回來備貨,千頭萬緒,不能沒個幫手,願意去的,就跟我一起走吧。「
剛才湯景的那句話提醒了吳襄,他的心開始活絡了起來:沈老員外與原配夫人只有沈琦和月瑛,庶出的子女倒是不少,二老離世之後,他們就分了家,作為長子的沈琦,分得到六成家業,由於他們祖上有原罪,因此,家族的子孫除了一個沈茂,其他人都非常老實,倘若自己和沈琦換個位置,讓他到月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自己來打理這份家業,豈不是……
想到此處,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吳襄頗為真誠地講道:「這些年來,沈家真是不容易,雖說泰山大人臨終留言,今後再不能結交官府,可這做大買賣的,哪能分得開官商兩面?別的咱不敢吹,起碼幫吳學政把事辦成了,哥哥去了月港,如果由我來主持這個家,不出兩年,就能讓沈家的子孫出仕為官,你們信不信?」
「嗯,我信。」湯景馬上附和道。
吳襄微微一笑,抖開手中的摺扇,擺了個非常優雅的姿勢,繼續講道:「相信你們都看過在下的拙作,書中的那位西門慶,不管他有多麼混蛋,可人家就有斂財聚富的本事,依我看來,不外乎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將來為哥哥出謀劃策,還得看本公子的能耐。」
不管吳襄如何吹牛,大家都知道他是什麼貨色,湯景就知道沈琦對他不放心,即便讓他留下來主持家務,也得有人幫忙,便講道:「吳公子所言極是,要說在金陵做買賣,恐怕沒人比得上沈大官人和在下,當年,咱也坐擁兩家錢莊,十八坊一帶全是湯家織坊,既然沈大官人決心要去月港經商,在下留在南京,給吳公子當個幫手吧。」
二人一唱一和,發現沈琦不為所動,吳襄趕忙起身作揖,恭恭敬敬地問道:「妹夫我有這個擔當,但不知哥哥意下如何?」
冷眼旁觀的朱輝忍不住了,感覺他們有些過分,剛想開口講話,忽聽外面響起了敲門聲,於是,便跑出去開門,發現是松浦信昌前來送賀禮,他為了把月港的生意盤出去,主要目標對象就是沈琦,為此,他專門跑到了南京。
大家相互見過禮,沈琦談起了自己的看法,如今佔據了呂宋島西班牙人,想像佛郎機人佔據澳門一樣,在大陸找塊殖民地,把目光盯向了月港,不斷地派遣馬尼拉大帆船前來貿易,但是,朝廷實施商船引票制度,致使他們不能合法登陸口岸,只能在九龍江灣與私商交易,同時,盤踞在玳瑁港的林風,為了要挾龐尚鵬,也不斷派海盜騷擾福建沿海,官府、西洋人和海盜三者之間相互較勁,因此,月港的買賣雖不是這麼好乾,卻有十分豐厚的利潤;如果藉此機會,將來能赴海外經商,就不必再受官府的窩囊氣,這才是他的初衷。
發現沈琦義無反顧要去月港,其中還提到了林風,文濤頓時有了想法,他把悄悄把朱輝叫出門外,問道:「公子,聽說你因我兄嫂而獲罪,貧僧先給你陪個不是,現有一事相求,不知公子肯不肯答應?」
朱輝對文濤非常敬重,點頭答道:「請哥哥不必客氣,只要我能辦到的,決不推辭。」
於是,文濤拍著他的肩膀,親切地講道:「好兄弟,你跟隨沈大官人到月港去吧,或許有機會前往呂宋,你拿我的書信去趟玳瑁港,聯絡我的嫂子羅阿敏,讓她必須痛下決心圈禁林風,逼他交出藏在日本的財產,否則,他必然勾結倭寇,圖謀呂宋島,將會對大陸沿海威脅更甚。」
「請哥哥放心,我一定想辦法辦成這件事。」朱輝本來想留在南京,以便制約吳襄,不讓他惹是生非,看來,不得不跟著沈琦走了。
於是,文濤頗為遺憾地講道:「這一趟本來應該我去,但日本和琉球的事情實在太多,只能拜託兄弟你了。」
此刻,朱輝懷有一種使命感,和文濤一起回到了客房,只見吳襄正拉著沈琦的雙手,聲淚俱下地講道:「哥哥啊,你只有我這一個妹夫,在這世上,只有咱倆最親……」忽然,他發現朱輝回來了,馬上伸出一隻手,把朱輝也拉了過來,三人把手挽在了一起。
吳襄抹了把眼淚,繼續講道:「這是我的妹夫,也是這世上最親的人,就把他交給哥哥了,教會他經商謀生,將來也好持家立業,別再讓我妹妹吳蓮受苦,讓他跟你到月港去吧。」
「那當然再好不過。」沈琦知道朱輝是個勤勉正直的孩子,如果不是他,湯景也不可能恢復和吳學政的關係,那四十萬兩銀子就被凈明給騙走了。
「沈大官人,如今月空長老等人被困在日本,等把他們接回來……」
未等朱輝把話講完,吳襄誤以為他想等月空長老回來再去,恨不得立刻把他從身邊趕走,抬手給了他一巴掌,怒道:「你這個惹事的胚子,看在我妹妹吳蓮的份上,哥哥我在京城對你施以援手,否則,恐怕你早已西市問斬;如今,大家全都落魄到了這個地步,讓你跟著哥哥到月港學經商,是為你好,想讓你學會賺錢養家,可是你還推三阻四,讓哥哥我如何放心得下?」
發現吳襄又要動手,湯景趕忙拉住了他,勸道:「朱輝畢竟是個孩子,也不是做買賣的料……」
吳襄把摺扇一甩,頗為氣憤地問道:「那你說說,誰是天生做生意的料?難道說,月空長老是做生意的料嗎?」
朱輝趕忙答道:「哥哥誤會了,我並非要等月空長老回來再去,聽文濤哥哥說,如今師父在日本舉步維艱,或許月港才是大家的落腳之地,又加上有福建巡撫龐大人的關照,將來遠赴新大陸,宣我中華儒釋道之文明,與那些西洋傳教士一比高下。」
吳襄撇著嘴講道:「聽說遠赴重洋一趟,要花很多、很多錢,弄不好連本錢都回不來,更何況大海上風高浪急、極其危險,沒準把小命都得賠上,這種只賠不賺的事情,依我看就別幹了。」
其實,月空長老的商團算是湯景的,早年間,他也是吳襄這樣的心態,對遠航新大陸極為反感,只不過他被何氏夫人拿著短,大宅院又抵押給了應天巡撫衙門,才不得不表示支持月空長老的遠洋計劃。
不過,經歷了這場生死之劫,湯景算是明白了長老的深遠用意,反駁道:「吳公子所言差矣,你看人家西洋傳教士,乾的可不是只賠不賺的買賣,他們以傳教為名,實乃開疆拓土、海外殖民,在日本堺町,他們成立的眾合會,不受任何大名的管制,其終極目的,還是為了賺錢,通過金錢來統治人心,要比嚴刑峻法治理天下,不知高明多少倍?你再看看,哪個傳教士的身後,不是跟著一大群商人?」
「湯大官人言之有理。」沈琦深表贊同:「是啊,聽說海外的蠻夷之地,都快被西洋人佔滿了,等海外的夷民全都信了基督教,那才真是咱中華之劫難,如若月空長老能夠成功,起碼能讓海外的夷民,接受我們的詩書禮儀,認同我中華文明,商人跟進去做生意,也能得到當地人的認同。」
「如此說來,咱們還得好好支持月空長老?」吳襄不解地問道。
沈家自充軍發配之地回到家鄉,到沈琦這輩,歷經了四代人,全都是如履薄冰、苦心經營,才慢慢積累了這份家業,他們早受夠了官府的窩囊氣,沈老員外去世后,沈琦成了家族的當家人,一想起祖上的原罪,就算有湯景那樣的家世,還不是被權勢說滅就給滅了,這一年來,他連個安穩覺都沒敢睡過,非常擔憂沈氏一門的前途,將來再想遇到海瑞那樣的清官,幾乎沒有任何可能……
於是,沈琦頗為感慨地答道:「那是當然,等長老的商團到了月港,我將把所有的買賣,全部託付給長老,將來追隨他一起遠赴新大陸,開拓一個新世界,總比整日里被官府欺壓要好。」
「哥哥,咱南京的買賣也託付給月空長老嗎?」吳襄驚詫地問道。
沈琦知道,儘管吳襄混蛋,還算仗義,鬼主意雖多,但良知未泯,任憑他糟踐一些浮財,倒也無所謂,更何況他還是親妹夫。
「南京家裡的事情,拜託妹夫你了。」沈琦講到此處,拉住了湯景,接著講道:「請湯大官人留在南京,妹夫,生意上的事情,你得聽他的。」
費盡心機的吳襄,最終還是沒能爭來主動權,心有不甘地講道:「既然哥哥做出了決定,妹夫我只能服從,不管怎麼說,我也堂堂三尺男兒,哪能坐在家裡無所事事,就在咱金陵興辦一家書院吧,多多培養一些儒生,將來讓他們陪同月空長老宣化四海。」
沈琦表示贊同:「既然如此,哥哥我決不無二話,妹夫你就好好乾吧。」
於是,吳襄又開始人來瘋,對著朱輝指手畫腳地講道:「妹夫,別整天只知道打打殺殺,此去月港,你一定要好好跟著大哥學經商,我們吳家,將來就看你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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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關於馬尼拉大帆船
馬尼拉大帆船(TheManilaGalleon)是指十六世紀初,往來於菲律賓的馬尼拉和墨西哥的阿卡普爾科之間的木帆貨船,普遍載重量百噸以上,高者能到二千餘噸,貨源主要來源於中國,以當時風靡全球的中國生絲與絲綢為主,因此,中國稱之「馬尼拉大帆船」,墨西哥人則稱之為「中國船」。
葡萄牙人麥哲倫因不得志而投奔了西班牙國王,西班牙支持麥哲倫繞過美洲南端進入太平洋,到達菲律賓群島以及中國沿海。
當時,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商人們都把與中國貿易當作牟取暴利的重要渠道。西班牙政府規定,殖民地只許同宗主國貿易,不能同任何其他國家進行貿易,殖民地之間的貿易也是禁止的,殖民地與宗主國之間的貿易,由王室授予少數商人來壟斷,而且主要集中於塞維利亞港,在殖民地指定韋拉克魯斯港口作為壟斷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