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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金陵金夢 35、巧舌如簧

  吳蓮把他攙扶起來,從梳妝台抽屜的夾層里,取出一份文書遞給朱輝。


  「這是房契,也交個公子保管吧。」


  沒想到她對自己如此信任,朱輝頗受感動,可錢財畢竟是身外之物,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把所有的東西都還給她。


  「蓮兒,我們得馬上離開這兒。」


  來到大街之上,到處都是走親戚、串朋友的人群,二人穿街過巷來到王沖家,此時天近中午。


  兩個丫鬟正在家裡做飯,幫忙照顧嬰兒的許靈兒忽聽有人敲門,便趕快跑出來觀瞧,只見有個神色慌張的少女正躲在朱輝的身後,就知道她是吳蓮,便對著他們微微一笑,也沒多問。


  等許靈兒插上門,朱輝問道:「靈兒姐姐,現在孩子怎麼樣?」


  「都挺好的。」許靈兒說著,側身看著吳蓮問道:「請問這位姑娘可是吳公子的妹妹、蔡德忠大老爺的姨太太?」


  吳蓮趕忙低下頭,似乎十分慚愧,此時的朱輝變得臉紅脖子粗,不敢正眼去看許靈兒。


  這時,就聽許靈兒問道:「朱輝,你可審過了?」


  「姐姐,不用審了,她什麼都不知道,年前吳襄進京來見蔡德忠,蓮兒甚至都沒見到他哥哥,那些機密大事,他們根本不會讓蓮兒知道。」


  聽朱輝一口一個蓮兒,許靈兒已經明白,手指著他的腦袋,笑著講道:「你現在真是人小鬼大,沖哥還沒回來,你就等著接受處置吧。」


  吳蓮也認出許靈兒,正是在午門前捉拿黃炳文的錦衣衛首領,但不知她會如何處置自己,趕忙跪倒在地抹起眼淚。


  「將軍姐姐,蓮兒自幼命苦,跟隨父母從徽州歙縣老家出來,在南京開一家豆腐坊,常去給應天巡撫家送豆腐,被蔡德忠看中,由我哥哥做主,把奴家送進巡撫官邸,並非蓮兒貪圖榮華富貴,實乃迫不得已。」


  吳蓮說著,淚水刷刷往下流,許靈兒冷笑一聲,對她投去冷峻的目光。


  「我猜你肯定這麼說,如果現在蔡德忠還是應天巡撫,呵呵……」


  吳蓮匍匐在地,哭著答道:「蔡德忠納了蓮兒,俺才知道,他已經是個廢人,蓮兒在蔡府三年,依然還是姑娘之身,朱輝公子可以作證。」


  許靈兒頓時一愣,發現朱輝轉身就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問道:「臭小子,你對吳蓮干過什麼?」


  朱輝推開許靈兒,雙手抱住腦袋,答道:「姐姐,昨天我、我把她送回家,天已經黑了,在她家吃飯,喝下蔡德忠那龜孫子的藥酒,誰知道那、那酒如此厲害,酒後……,這、這不能怪我。」


  這時,許靈兒狠狠踹他一腳,喊道:「幫丫鬟做飯去。」然後,她把吳蓮帶進客房。


  把門關好了,許靈兒問道:「吳蓮,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吳蓮打著哆嗦跪下哀求:「將軍姐姐,送我回南京吧。」


  把吳蓮攙扶起來,許靈兒勸道:「你不必這樣,只要你說實話,我允許你跟朱輝回南京。」


  「多謝將軍姐姐的恩典,蓮兒沒有半句謊言。」


  「好,我問你,你可知道蔡德忠進宮幹什麼去了?」


  「知道,他自應天巡撫的任上調離后,海大老爺參他一本,又被大理寺審查好幾個月,除了查無實據的貪墨錢財,著實沒有其他不法之處,但蔡德忠不甘心告老還鄉,給聖上遞過摺子,但聖上並沒有理會,他只好想借著大宴群臣之機,在聖上面前求個情。」


  許靈兒繼續問道:「你哥哥年前進京,所為何事?」


  提起吳襄,吳蓮憋著一肚子氣,憤憤不平地答道:「我恨死他了!只知道在我進了蔡府,他就當上蔡德忠的鷹犬,干過很多壞事,他們的秘密不會讓外人知道的,也包括我在內。」


  「那麼,黃炳文為何要抓蔡德忠?」


  「將軍姐姐,奴婢不知道什麼黃炳文,更不知道他為何要抓蔡德忠。」


  看著吳蓮這幅無辜的樣子,許靈兒頓生惻隱之心。


  「不管怎麼說,你還算是蔡家的人,現在蔡德忠已死,剩下的全被錦衣衛抓走了,本該把你打入詔獄,如今看在我弟弟的份上,暫時把你關在這兒,你不要吵鬧,等王鎮撫回來再做處置。」


  吳蓮起身道個萬福,答道:「多謝將軍姐姐的恩典,我還有點私房錢,拿去給蔡德忠買口棺材吧,至於如何處置奴婢,奴婢都認命了。」


  這時,丫鬟已經做好飯菜,許靈兒給吳蓮送來一份,又去找朱輝,此時,他正在懷抱著嬰兒玩耍。


  「朱輝,昨日算是你第一次當差辦案,就鬧出這樣的笑話,待會沖哥回來,我看他饒不了你。」


  聽罷許靈兒之言,郭奕好奇地問道:「鬧出什麼笑話了?」


  許靈兒也不知該如何解釋,搖著頭答道:「姐姐,先吃飯吧。」


  「二位姐姐慢慢吃,我剛才在廚房已經吃過了。」朱輝放下嬰兒,趕緊往外跑。


  許靈兒問道:「臭小子,你又要幹什麼?」


  「我到衙門去幫王沖哥哥。」


  自跟蹤陳元化來京城,朱輝還沒好好睡過一個囫圇覺,從王沖家出來,迷迷糊糊來到五軍都護府衙門,一問才知道,王沖外出辦案去了。


  此刻,在司禮監大太監黃錦家中,黃炳文跪在乾爹近前,抹著一把鼻涕一把淚,正在哭訴……


  聽罷乾兒子的遭遇,黃錦面帶慍怒,尖聲罵道:「烏龜王八羔子,這大過年的,也不讓人安省,瞧你這鬧的,不是洒家給你求情,就算跑你到天涯海角,抓回來也得千刀萬剮……」


  「都是孩兒辦事不利,給爹爹添麻煩了。」


  「何止是麻煩?你在午門舞刀弄槍,已經驚動聖駕,爹爹也不敢給萬歲爺道出實情,那隻能是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現在你死罪能免、活罪難饒!」


  黃炳文心想,那還不都是因為你要找那羅阿敏鬧的,爭辯道:「總不能只懲罰孩兒一個人吧?」


  「人家掐准你不敢辯護,現在到處抓你,死到臨頭還在矯情。」黃錦說著,扔來一封書信,接著講道:「這是琉球國前來拜年的使節,剛剛捎來的密信。」


  黃炳文看罷,瞪著眼問道:「乾爹,如此說來,羅阿敏早就嫁給了海盜頭子,掉進大海淹死了?」


  「龜兒子,你上了王沖他們的當!知不知道,大宴群臣的時候,皇上正為此事而傷心,而你卻在午門對那姓許的錦衣衛動武,現在人家就告你驚擾聖駕,劉守有也救不了你,明白嗎?」


  黃炳文慚愧地低下頭,哀求道:「請乾爹救我。」


  「龜兒子,剛才聽你說,你跑到人家蔡德忠家,說什麼捉拿妖道,是從宮裡逃跑的妖道嗎?」


  「啟稟爹爹,正是那妖道王金的師弟玄德真人。」


  「那好!蔡德忠勾結妖道玄德真人圖謀不軌,你從洒家這兒接到線報,前去捉拿蔡德忠,其他不要多說,洒家想辦法救你,起來吧,乖兒子。」


  黃炳文知道,如此一來,雖能保住性命,王沖等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弄不好落個丟官罷職,自己好不容易混到這份上,又豈能甘心?於是,他趴在地上連磕好幾個響頭。


  「若是不孝孩兒削職為民,再也不能孝敬你老人家,乾爹,救救孩兒吧!」


  這時,忽聽外面有人敲門,未等黃錦答話,進來個小太監講道:「稟公公,外面有一群錦衣衛,要進府搜查。」


  儘管黃錦掌管東西二廠,仍不敢與成國公朱希忠作對,聞聽此言,黃錦變得有些緊張,狠狠踢了黃炳文一腳。


  「拿著這封密信,沉住氣,跟他們走吧。」


  黃炳文匍匐在地,抱住黃錦的大腿,悲哀地講道:「乾爹,孩兒這一去,可能就回不來了……」


  黃錦深吸一口氣,答道:「你可以明確告訴朱希忠,捉拿那妖道玄德真人,這是洒家的命令,讓他來找洒家說事,我就能讓你以錦衣衛的身份,調撥到東廠辦差,擔任東廠掌刑官,雖然職位降一級,權力並不小,今後辦事,也不會再被他們掣肘,好自為之吧。」


  黃炳文在心中暗罵,百萬兩銀子算是喂狗了,反把自己連累成這樣,咬緊牙關,無奈地答道:「一切聽從乾爹的安排。」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乖兒子,起來跟他們走吧。」


  整理好衣衫,活動一會兒面部肌肉,黃炳文打開院門,只見王沖手執綉春刀,騎在高頭大馬之上,兩側站立著威風凜凜的錦衣衛,正嚴陣以待。


  「下官給王鎮撫拜年!」


  發現黃炳文依然滿不在乎,王沖十分生氣,把綉春刀一揮,喊道:「抓起來帶走。」


  黃炳文倒也沒有反抗,校尉們上前抹肩頭、攏二背,就把他捆上了。


  「王鎮撫、各位錦衣衛弟兄們,辛苦了,都怪卑職辦事不利,連累了大家,害得大家沒過好年,黃某已經知錯,速帶我去見成國公,此等機密大事,黃某隻能稟告給老王爺,請吧。」


  王衝心中暗想,他肯定還是拿羅阿敏來說事,便試探講道:「黃鎮撫,成國公老王爺和劉大人,今日都在宮中見駕,已全權委託王某處置,這本是我們北鎮撫司的事,有什麼情況,給我說就行。」


  只要見到王沖,黃炳文忍不住妒火中燒,此刻他也不敢反抗,矜持地答道:「王大人,咱們回衙門吧,下官將如實向上峰稟報。」說著,他晃了晃膀子,意思是不必綁著回去。


  不知他那葫蘆里賣什麼葯,反正現在他也跑不了,王沖給他鬆綁,一起回到五軍都護府衙門。


  大年初一,很多人都跟著忙活一天一宿,抓到黃炳文之後,王沖就讓他們回家過年去了。


  黃炳文被押進刑訊房,等待許久王沖才進來。


  「王大人,卑職並非犯人,你不能如此對我!」


  王沖目光炯炯,盯著他看一會兒,答道:「這是成國公老王爺和劉大人的安排。」


  「請王大人屏退左右,下官有機密稟報。」


  於是,王沖打發走閑雜人等,坐在審訊台前,不慌不忙地講道:「現在只有你我二人,有什麼話只管道來,在下一定如實給上峰彙報。」


  黃炳文顯得不卑不亢,答道:「卑職十分敬佩王大人,能有機會在海外立下不世功勛,讓黃某望塵莫及。王大人,咱們都是北鎮撫司的棟樑,雖然平時來往不多,屬君子之交,一無怨、二無仇,都在為江山社稷效力,只因王大人功高蓋世,讓卑職無地自容,若是黃某有什麼過錯,只能說立功心切太強。」


  此時,王沖還惦記著郭奕母子,聽著他侃侃而談,有些不耐煩了。


  「你和蔡德忠之間,到底有何糾葛?你又有何等機密大事?」


  「王大人,卑職於辰時來到公公家拜年,貼春聯、放鞭炮、辭舊迎新,突然接到東廠傳來密報,頓感事態嚴重,沒來得及給成國公老王爺稟報,加上下官立功心切,便擅做主張前去捉拿蔡德忠。」


  王沖聽罷不禁一愣,問道:「東廠密報?」


  「不錯,密報聲稱:妖道王金的師弟玄德真人,從宮中潛逃之後,勾結犯官蔡德忠圖謀不軌,卑職顧不得這麼多,立刻召集屬下包圍蔡府,哪料想蔡德忠早有預謀,已經進宮赴宴去了,於是,安排屬下在蔡府搜查,在這萬分危急時刻,下官立刻趕往午門,迫不得已才稟告劉大人,把蔡德忠趕出大內。」


  王沖絕沒有料到,黃炳文居然演繹出這麼一段,也是滴水不漏。


  「你可曾抓到那個妖道?他為何勾結一名取保候審的犯官?」


  黃炳文長嘆一聲,神神秘秘地答道:「既然成國公老王爺全權委託王鎮撫,卑職說也無妨,蔡德忠和那妖道都和一名女子有關,請問王鎮撫,你出使海外期間,可曾聽聞有個叫羅阿敏的女子?」


  馬上就要說到正題,王沖變得十分謹慎,倘若黃炳文繼續拿羅阿敏來說事,按照朱希忠的密令,為了不走漏風聲,可直接把他處死,於是,他矜持地點點頭。


  「你接著說。」


  黃炳文明白,儘管隆慶帝勤政有為,卻縱慾無度,身子骨很弱;朝野輿情,更不會容忍皇帝接納犯官之女,文淵閣大學士徐階,甚至為此致仕還鄉。


  他故作深沉地講道:「王大人,只可惜蔡德忠和那妖道機關算盡,反誤了自家性命,據東廠探子所報,羅阿敏乃是前翰林院太學生羅文龍之女,流落到海外,嫁給海盜頭目,更加不幸的是,她已經掉進大海淹死了。」


  王沖認為,這個消息應該是陳元化告訴他的,真的羅阿敏淹死了,他們不是還搞了個假的?

  「我確實知道她和海盜頭目掉進大海,不過,這些事情都過去半年多了,和蔡德忠有什麼關係?」


  到目前為止,黃炳文還不知假羅阿敏,但他知道,皇帝已經對羅阿敏死了心。便故作姿態地答道:「遵黃公公之命,對於任何企圖利用羅阿敏的邪惡之徒,一旦抓獲,殺無赦!」


  正在這時,忽聽有人高喊:「成國公老王爺和劉大人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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