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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金陵金夢 7、同室操戈

  湯景和朱輝被抓進應天巡撫衙門,只見公堂站滿手執棍棒的衙役,海瑞讓徐張氏暫且迴避,想要聽聽此二人有何說法。


  作為開國功勛之後,湯景在公堂上無需下跪,兩名衙役把朱輝摁住,讓他跪在湯景的身邊。


  海瑞端坐公堂之上,厲聲問道:「湯景,據本官調查,你從海外逃回來之後,徐鯤莫名其妙的就不見了,這其中有何蹊蹺?」


  湯景昂著頭,不慌不忙地答道:「青天海老爺明鑒,徐鯤沒再來找我的麻煩,我已經謝天謝地了,至於說他去了哪裡,我怎麼知道?或許他怯於你的威望,嚇得躲起來了。」


  海瑞把驚堂木一怕,講道:「胡說八道!你若不能說清楚徐鯤到底在何處,那隻能大刑伺候了。」


  湯景趕緊擺著雙手,辯解道:「青天大老爺明鑒,草民著實冤枉!回來之後,為了不使徐鯤找我的麻煩,拿出祖上留下的家底,買了處房子,就趕緊搬了家,天天忙得不可開交,我、我真的什麼都沒幹過。」


  「就算你搬了家,難道徐鯤還找不到你了?湯景,本官再來問你,你為何捨棄祖上留下的王府?買那座宅子究竟花了多少銀子?這些錢從何而來?」


  聽罷這話,湯景頓時變得面紅脖子粗,趕緊低下頭,低聲答道:「徐鯤給我帶了綠帽,繼續住在老王府,我已無臉面對列祖列宗,見了街坊鄰居,更加讓我無地自容。至於買新房的錢么……,我們湯家久居金陵,已歷八代,祖上給我留下些家底,不過,這一次被我全都給花乾淨了。」


  有江南提學官給他作保,湯景硬說那些銀子是祖上留下的,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他謀害徐鯤的證據,海瑞氣憤地講道:「真是可惡至極!你買哪家的房子不好?偏偏買那吳襄的房子。你知不知道?前任應天巡撫蔡德忠已被本官參下,正準備捉拿他那作惡多端的小舅子吳襄,在這節骨眼上,你卻給他送去七十萬兩銀子,現在這個小混蛋帶著錢逃跑了,你可知道?你這已經犯下彌天大罪!」


  如果海瑞問他與徐鯤的關係,湯景早已準備好了答案,他絕沒有料到,會因買吳襄的宅子而受牽連,剛想要申辯,卻又怕把吳學政給牽連進來,頓時傻眼了。


  「把湯景打入監牢。待本官再做詳細調查。」


  隨著海瑞的一聲令下,兩旁的衙役上來把湯景押出公堂。


  這時,海瑞站起身來,大聲講道:「朱輝,希望你能在公堂之上,把你知道的一切全都講出來,本官念你年少無知,或許能赦免你的罪過。」


  朱輝跪在地上,低下頭沉默不語。


  海瑞記得,昨日午時,徐張氏曾在湯家老宅見過三名錦衣衛,說明他們應該是午後被人所殺。


  「朱輝,記得徐鯤的家丁把你綁進衙門時,你曾替湯景鳴冤告狀,便知你是知書達理之人,本官對你印象不錯,今日公堂之上,希望你現在能講實話,膽敢欺瞞本官,絕不會輕饒!你來說說,昨日午後,你和湯景都幹了些什麼?」


  等了一會兒,發現朱輝仍不答話,海瑞生氣了,高聲喊道:「用大刑伺候!」


  朱輝有些害怕了,趕忙擺著手辯解道:「青天大老爺饒命,昨日,我們在老宅收拾東西,家裡突然闖進來三名錦衣衛,說是來找徐鯤要債的的,就把我們全都趕走了,我們前腳剛進新家,吳師爺就把叔叔抓進衙門,我和嬸嬸在新家幹了一天活,直到深夜叔叔才被放回來……」


  這時,海瑞把驚堂木一拍,厲聲喝道:「你不必狡辯!」


  朱輝直後悔沒把屍首扔進長江,連忙擺著手答道:「青天大老爺明鑒,我、我們叔侄二人,如、如何有那本領?三個錦衣衛不是我們殺的。」


  「今日清晨,有人在秦淮河發現他們的屍首,又該作何解釋?」


  「青天大老爺明鑒,剛剛你還在問,我叔叔回家之後,那徐鯤就沒再來找過麻煩,其中的蹊蹺我來解答。」


  其實,就徐鯤和湯景兩人的糾紛而言,肯定是徐鯤不佔理在先,海瑞本想借著這場官司,狠狠壓一壓徐家的氣焰,但令人奇怪的是,徐鯤確實沒再過找湯景的麻煩,因此,他想聽聽朱輝如何解釋。


  「那你說說這其中有何蹊蹺?」


  「請青天大老爺聽我細說端詳。直到昨日,我們才從那三名錦衣衛口中得知,徐鯤打著首輔大學士家的旗號,在京城找達官貴人集資,到江南來放高利貸,他的叔叔大學士徐階致仕還鄉后,這徐鯤就混不下去了,走到哪兒都有人找他索債,那三名錦衣衛便是!他們從京城追到松江府華亭縣徐家,沒找著徐鯤,才又跑到南京,徐鯤光是欠下他們的銀子,就高達五十萬兩之巨,請青天大老爺好好想想,徐鯤哪還有心思來找我們的麻煩?很顯然,那三名錦衣衛追殺徐鯤,反遭毒手。」


  「如此說來,徐鯤還在南京?你最近有沒有見過他?」


  「海大老爺明鑒,徐鯤被人四處追殺,肯定不敢到處亂跑,他應該就在南京,但我們最近確實沒有見過他。」


  對於徐鯤莫名其妙的失蹤,算是得到驗證,海瑞邊聽邊點頭,但他對朱輝所言不置可否,那三名錦衣衛畢竟到過湯家,說明湯景、朱輝仍有脫不清的干係,便拍起驚堂木。


  「把朱輝押進監牢,待本官調查清楚再審此案。」


  湯景和朱輝被抓走後,何氏回到家中,換身衣服,把府里的丫鬟召集到客廳。


  除了知道湯景想讓月兒當管家,何氏對她們都不熟悉,此時,又不知婉兮和清揚在何處,心中不免坎坷不安。


  「各位,現在你們已經知道,老爺又被官府抓走了,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放回來,雖說你們都是老爺雇來的,可如今,咱們這麼大一座院子,家裡統共不過百十兩銀子,今後這日子可怎麼過?我勸你們都散了吧。」


  月兒很得意,從這群丫鬟婆子當中走出來,坐在何氏的身旁,矜持地講道:「請夫人不要擔心,老爺吩咐過,讓我把那座老宅賣了,咱家的日子還是能過得下去的。」


  何氏知道,錦衣衛搶走了老王府的房契、地契,聽月兒這麼一說,便嘆了口氣,頗為不屑地講道:「月兒姑娘,這些事情,恐怕還輪不到你來多嘴;更何況,你還有所不知,那座老宅的房契地契,已被你們老爺抵押出去了。」


  不明就裡的月兒冷笑一聲,掏出一個錦盒,在何氏的眼前晃了晃,不客氣地講道:「老爺臨走之前,把房契、地契都給了我,看到了吧?叮囑我至少要賣六萬兩銀子。」


  何氏不由得大吃一驚,昨天自己明明親眼所見,湯景把房契、地契都給了錦衣衛,這麼會兒功夫,為何跑到月兒之手?起身從她的手中奪了過來。


  月兒把臉一綳,怒氣沖沖地講道:「請夫人把錦盒還給我!」說著,就把手伸向何氏。


  何氏打開錦盒一看,果然沒錯!心中頓時難受極了,當著下人也不便發作,抹去眼角的淚花,拿眼睛死死地盯著月兒,心中暗想:不管到哪兒去說,我還是家裡的主人!


  發現月兒還在不依不饒地伸著手,何氏矜持的一笑,把錦盒收進懷中。


  「月兒姑娘,賣宅子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我能賣出更好的價錢。」


  月兒不幹了,轉身朝著幾個丫鬟遞個眼神,厲聲喊道:「請夫人自重!快把錦盒還給我。」


  何氏夫人聽罷,帶著滿臉慍怒站起身,捋了捋流蘇,雙眸猶如閃電,直逼月兒,把她嚇得忍不住後退幾步。


  再往前逼近兩步,何氏問道:「月兒,你只是老爺雇來的管家,是個奴才!你如此跟主家說話,難道要逼我把你也送進官府嗎?」


  月兒冷笑一聲,喊道:「桂花、秋香,給我攔住她!我這就把老爺的休書拿給她看,還想把我送進官府?」


  被喚作桂花和秋香的兩個丫頭,猶猶豫豫地上前阻攔何氏,這時,湯瓊從外面哭著跑進來,把她們推開,擋在母親的近前。


  湯瓊撅著小嘴,用稚氣的聲音講道:「各位姐姐,請不要這樣對待我的母親。」


  何氏把湯瓊攬在懷中,撫摸著她的頭髮,朝月兒伸出手,問道:「你說的休書在哪裡?拿來看看!」


  月兒似乎有些膽怯,拿眼睛掃視一遍這群丫鬟,心中暗想:現在該到你們站隊的時候了……


  此刻,桂花和秋香都像霜打的茄子,回到那群丫鬟婆子當中,她們全都垂頭喪氣,像木頭人一般沒人敢啃聲。


  月兒氣得使勁跺跺腳,又是一聲冷笑。


  「好!現在我就去上元縣衙門問一問,這休書到底算不算數?咱等著縣太爺來判吧。」


  見月兒轉身走了,何氏母女抱頭痛哭,這群丫鬟婆子才敢過來勸解。


  就在這時,忽聽月兒在門外一聲大叫:「你們想幹什麼?」


  屋裡的人全都很吃驚,抬頭張望,只見婉兮、清揚把月兒推了進來。


  何氏不知道藍氏姐妹要幹什麼,嚇得身子一軟,癱倒在地……


  湯瓊哭著跑到她們的近前,哀求道:「二位姐姐,饒了我們吧。」


  清揚把湯瓊攬在懷中,婉兮把月兒往前推兩步,發現藍氏姐妹並沒有惡意,何氏才從地上爬起來。


  婉兮給大家一抱拳,講道:「都不必驚慌,如今老爺不在府里,我們只認夫人。」


  「謝謝二位姑娘!」


  何氏顯得有氣無力,矜持地坐回到椅子上。


  月兒很不服氣,轉身問道:「婉兮、清揚,是我把你們從濠州老家接來的,難道你們都忘了?」


  清揚冷冷地講道:「把老爺寫的休書交給我們保管,等老爺回來再說。」


  「你、你們怎能、違背老爺的意旨?」


  月兒被氣得渾身顫慄,此刻,只見婉兮揚著濃眉,目光咄咄逼人,把手伸了過來。


  「月兒姐姐,你知道我們家世,請不要逼我們!」


  月兒真的害怕了,只好把湯景寫好的休書交給婉兮。


  何氏起身站在婉兮、清揚近前,拉著女兒湯瓊,講道:「今日多虧二位賢侄相助,要不然,我們母女三人可就得露宿街頭。」


  婉兮冷冷地講道:「嬸嬸,不怕你生氣,請問你知道為何能活到今日?」


  清揚也講道:「嬸嬸,請不要怪我們,鍾離老家湯氏一族,已經忍耐很久了,如果不是因為徐鯤是當朝首輔的侄子,又看在兩個妹妹的份上,真不知現在會是什麼結局?」


  何氏羞愧難當,恨不得有個地縫能鑽進去,擁抱著湯瓊低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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