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72、李成梁戍邊
許靈兒連夜辭別阿市夫人,前往堺町去投奔陳申。
在綢緞鋪,陳申關切地問道:「靈兒姑娘,聽說小谷城已被攻陷,我都快被嚇死了,你父親現在何處?」
喊了聲「陳掌柜」,許靈兒只感覺鼻子一酸,不禁淚流滿面……
「靈兒無能,這麼多年,什麼事也沒幹成,不僅沒能讓陸大人魂歸故里,連父親也沒能救出來……」
陳申以為許儀后出事了,頓時淚如雨下……
過了一會兒,許靈兒才解釋:「好在我父親沒出事,他和阿市夫人被猴子送去了岐阜。」
陳申大鬆一口氣,點頭答道:「靈兒,既然這樣,那就不用太擔心了。」
此刻,許靈兒只感覺非常無助,只見她雙手合十、閉上了雙目……
「靈兒,自你單人匹馬跑到日本救父,不知不覺已過去了八年,你可知現在是什麼年號?」
「隆慶七年。」
說話間,許靈兒連頭也沒抬,想想自己已經二十三歲了,奕兒姐姐的兒子已經開始念書,要擱在鄉下,自己或許已為人母,不由得滿腹惆悵、心事重重。
陳申搖著頭講道:「早在年關前,隆慶爺就已經御駕殯天了,現在十歲的太子即位,今年就要改元為萬曆元年。」
聽說正值壯年的隆慶帝突然駕崩,許靈兒非常震驚,不禁想起歷經三朝的成國公老王爺,也不知王沖和郭奕現在怎麼樣。
「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陳掌柜,但不知朝局有什麼變化?」
「先別關心這些事,等你回去就知道了。」陳申取來那尊達摩佛龕,接著勸道:「靈兒,這邊的事情,有你郭大叔,還有我和文濤在,你帶上這件國寶趕快走吧。」
一提起回國,許靈兒就心亂如麻,忽然想起了李如松,頓時羞得滿臉通紅,趕忙又低下頭。
「作為長輩,我勸你先回遼東。你想想,那阿萍為何冒死來給你送信,最近,我也接到李成梁大人的密函,他們全家對你十分關心,無論如何,你得回去看看,不要辜負李大人一片苦心。」
許靈兒毫不猶豫地答道:「不!」
「有很多事情你還不懂,想那李家父子每日在前敵廝殺,刀槍無眼、誰敢保證沒個閃失。成梁大人讓長子先婚,實屬無奈之舉,你要體諒他們的苦衷,不論是阿萍傳話,還是李大人在信中所述,證明如松始終都在等著你,你依然是李家長子正房。」
聽罷這席話,許靈兒無言以對,眼淚刷刷往下流……
沉默了片刻,陳申接著講道:「去年九月,我接到成國公老王爺的書信,仍在問起這尊佛龕的下落,沒多久,他老人家就過世了,如今,劉守有大人繼任錦衣衛都指揮使,因為南京湯家的舊事,他與王沖夫婦有些過節,時常為難他們,你趕快把這件國寶送回去。」
許靈兒內心無比悲涼,她十分清楚這起過節的緣由,望著這尊佛龕,依然猶豫不決。
「自林風再次被文濤關押,馬五接管了大陸沿海的據點,據說那些掌柜都已轉化成為本分商人,因此,王沖沒輕易對他們下手。而現在,在劉守有的威逼下,王沖夫婦萬分為難,他們不能沒個幫手!靈兒,不要繼續留在這兒冒險了,請相信我和郭國強大人,一定能安全把你父親送回京城。」
在陳申苦口婆心的勸導下,許靈兒終於答應了。
由於月空長老的商船剛走不久,她只好搭乘商船去往朝鮮,先到遼陽去一趟,順便看望榮兒和素兒,拜見義父李成梁,再赴京城弔唁成國公老王爺,如果王沖和郭奕需要,就留下來幫忙,反正隨時可以跟隨月空長老再回來。
經過十多天的行程,許靈兒來到遼東寬甸,發現此地正在打仗,經過一番打聽,得知建州女真頭領王杲舉兵謀反,李成梁擴築寬甸六堡防禦工事,現在大軍已開進古勒寨,正在全力圍剿叛軍。
於是,許靈兒決定到戰場去看看,離開寬甸往北而行。
來到古勒寨一看,只見這裡三面環山,到處都是被焚毀的房屋,見不到一個人影,在殘垣斷壁間,時而會有豬、狗、羊、貓到處亂竄。
許靈兒牽馬轉悠半天,迎面遇上一位老人,便上前問道:「老人家,此地可有客棧投宿?」
這位老人弓腰駝背,腦後拖著一條髮辮,若不是滿臉鬍鬚,許靈兒覺得像個老奶奶。
老人打量著這個陌生人,滿臉狐疑地問道:「姑娘,你從哪兒來的?為何會到了這兒?」
「我是販賣藥材的客商,剛從朝鮮回來,想找家客棧投宿。」
「姑娘,此地是古勒寨,難道你不知道?遼東總兵李成梁的大軍,正在追殺我們建州女真頭領王杲,剛剛從這兒撤離,寨子里的人大都戰死了,能逃的都逃進了山裡,你快走吧,別被當成探子把你抓起來。」
說罷,老人便繼續往前趕路,眼看太陽快要下山了,天空陰霾很重,陣陣山風吹來,讓人感覺一股涼意,似乎過會兒就要下雨。
這位老人在轉彎時,發現她還孤零零站在原地,頓生惻隱之心,折回來講道:「姑娘,天快要黑了,這兒很危險。」
「老人家,我迷路了,不知該往哪兒走。」
「你一個女娃娃家,太不安全,若不嫌棄,到我家歇息一晚。」
「謝謝老人家!請問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我的兒子、兒媳都已戰死,小孫子跑了,現在只有老嫗和孫女在家。」
於是,許靈兒跟著這位老人,來到一處大門朝東的小院,老人前去敲門,從裡面出來一個老嫗。
這老嫗看見陌生人,開始絮絮叨叨埋怨不止……
進得門來,許靈兒給她一些碎銀作為答謝,老嫗手捧著沉甸甸的銀子,激動萬分,跪在地上朝天拜了拜,便給許靈兒做飯去了,這時,老頭兒和小孫女一起去喂馬。
吃完飯,老人安排許靈兒住在東廂房,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夜裡睡覺時警醒著點,還給她一把菜刀。
「睡覺防賊,菜刀比寶劍好使。」
「請問老人家貴姓?」
「費揚古。」
「從這兒到赫圖阿拉城還有多遠?」
費揚古老人突然變得十分警覺,反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之所以問起赫圖阿拉城,是因為許靈兒聽朱輝提起過,此刻,她只好微笑著答道:「害怕明天走錯路,誤入戰場,隨便問問。」
「只要不再往北走就行,聽說王杲父子就藏在赫圖阿拉,我估計,李成梁大軍已經追過去了。」
許靈兒謝過老人,在裡邊插上門,和衣躺在炕上。
等到後半夜,在一片雞鳴聲中,有群黑影悄悄溜進古勒寨……
熟睡之中的許靈兒感覺脖頸發涼,趕忙睜開眼睛,只見有個蒙面的孩子,正手握鋼刀盯著自己。
這時,忽然聽見小女孩的哭聲、還有兩位老人的驚叫,許靈兒冷靜地問道:「你是什麼人?如果要錢,行囊里有的是,請不要傷害老人一家。」
門外又竄來三個半大孩子,二話沒說,就把許靈兒給綁上了。
院子里亮起火把,有個少年大聲質問:「費揚古老爹,你為何如此糊塗?居然把探子帶回家,你收了她多少好處?」
「努爾哈赤啊,這是剛從朝鮮回來的客商,迷路了,來寨子里投宿。」
努爾哈赤厲聲喝道:「哪會有不長眼睛的客商,沒事到戰場來投宿?她肯定是個探子,現在我的家鄉赫圖阿拉,已被李成梁這混蛋團團圍住,或許今兒天一亮,他們就要殺人放火。」
聽聞他便是小罕子,許靈兒突然靈機一動,決意幫幫這個心地善良的少年。
面對努爾哈赤等人的鋼刀,那小孫女發出凄慘的悲鳴,兩位老人戰戰兢兢,蹲在地上不敢抬頭。
此刻,許靈兒忍不住講道:「請放了他們,我能讓李成梁退兵!」
看來,這姑娘果然是個探子!兩位老人本來還心存僥倖,聽罷這句話,只好閉上絕望的眼睛。
努爾哈赤也是一愣,著實不敢相信。
「你說什麼?你憑什麼能讓李成梁退兵?」
「我是朝廷錦衣衛。」
「有何為證?」
「行囊里有塊腰牌。」
有幾個孩子跑進廂房,取出她的行囊,從中找出腰牌一看,只見橫寫三個大字:錦衣衛,豎寫:北鎮撫司右千戶統領許靈兒。
努爾哈赤簡直不敢相信,打量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姑娘,竟然是錦衣衛北鎮撫司右千戶統領。
「這、這是真的?」
「若是不信,就殺了我,還請你善待這家好心人,菩薩會保佑你們的。」
說罷,許靈兒把眼睛一閉,等著受死。
見此情景,努爾哈赤認為,她似乎沒必要撒謊,對於能否讓李成梁退兵,還是表示懷疑。
「我們本不願與朝廷為敵,只想保護自己的家園,現在我想知道,你有何能耐可讓李成梁退兵?」
「李成梁大人是我義父。」
「若敢騙我,把你碎屍萬段!」
「人之將死,還何必撒謊?」
發現許靈兒毫不含糊,努爾哈赤不再遲疑。
「那好!我們現在就帶你前往赫圖阿拉,你若能讓李成梁退兵,我今生今世願給你當牛做馬。」
許靈兒知道李成梁正在追殺叛匪,如果說叛匪頭目真在赫圖阿拉,讓義父退兵恐怕勉為其難。
「努爾哈赤,我來問你,那叛匪王杲到底逃往何處?」
「他逃去哪裡,我怎麼會知道?反正沒在我的家鄉!」
「你沒有說謊?」
「倘若說謊,那我何必去求李成梁?」
「既然如此,還不快給我鬆綁?咱們現在就走。」
於是,努爾哈赤不再猶豫,立刻釋放許靈兒,辭別費揚古老人一家,一行人快馬加鞭趕赴赫圖阿拉。
此時,大軍已將赫圖阿拉團團包圍,天剛朦朦亮,正準備發起進攻,努爾哈赤等人就趕到了。
催馬來到陣前,許靈兒甩鐙離鞍下了馬,連忙跪倒在地,立刻被一大群衛兵圍住了。
李成梁身披鎧甲、外罩戰袍,威風凜凜端坐在高頭大馬之上,見此情形,不由得揉揉眼睛,彷彿做夢一般……
「義父大人……」
話音未落,李成梁連忙翻身下馬,緊跑幾步分開這群侍衛,將她輕輕扶起。
「兒啊!你終於回來了,為父、犬子如松都對不住你……」
「義父大人,都是女兒不好……」
「這是為父的錯……」
就在父女互相自責之際,士兵把努爾哈赤等人給押來了,就聽他們齊聲高喊:「李大人,冤枉啊、冤枉!」
看著這十來個孩子磕頭如搗蒜,有人額頭上還冒出血絲,李成梁不明就裡,厲聲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到底何事冤枉?」
努爾哈赤高聲答道:「懇請李大人開恩,饒了赫圖阿拉吧!我們這兒真沒窩藏王杲父子,你若不信,可以派人進城搜查,但不要再殺人放火,靈兒姐姐,你趕快替我們求個情!」
面對此情此景,李成梁有些納悶,問道:「兒啊,莫非你認識他們?」
許靈兒點頭答道:「急於想見義父大人,昨日誤入古勒寨,今天早上,是他們把我帶來的。」
李成梁明白了,來到努爾哈赤等人的近前,變得和氣許多。
「看在我女兒的份上,暫且饒過你們,都起來吧,留在軍中當人質。」
讓士兵把努爾哈赤等人帶走,李成梁立刻下達命令:
進城搜捕王杲父子,但不許殺人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