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狡黠的應景
有關猴子的來歷，需要在此做個簡略介紹。
猴子本名木下藤吉郎，出身於尾張愛知郡中村的貧苦農家，自幼喪父，其母改嫁后，受到繼父的虐待，造成其營養不良，長得身材矮小、形貌猥瑣。
當猴子有了同母異父的弟弟、妹妹，他在家裡再也呆不下去了，於是，便離家出走，當上了走南闖北的貨郎。
在此期間，猴子結識了木曾川的強盜頭子蜂須賀小六，曾在蜂須賀家吃過一段白食，但他也把辛辛苦苦賺來的錢，主動拿出來和這伙強盜兄弟分享。
終於有一天，猴子逮著個機會，投靠在織田信長的門下當了一名提鞋、牽馬的小兵。
永祿三年（明嘉靖三十九年、公元1560年），駿河大名今川義元「上洛」，試圖奪取室町幕府將軍足利義輝的大權，途經尾張地界，對於是否阻擊今川大軍，織田家的武將們產生了分歧。
當時，織田信長剛剛乾掉親弟弟信行，尚立足未穩，普遍猜測他不敢輕舉妄動；而猴子卻和他們打賭，他賭信長肯定會出其不意打一場伏擊，並且能夠大獲全勝。
但是，大家都把猴子所言當成笑話。就在很多人毫無準備之際，織田信長突然決定，緊急集合隊伍阻擊今川大軍，這時，猴子早在好友前田利家的幫助下，已經給軍隊備好了大醬湯和飯糰，讓織田信長頗感意外。
眾將士吃飽喝足，在桶狹間全殲敵軍五萬餘人，駿河名將今川義元戰死。
猴子賭贏了，自此以後被織田信長所賞識，加上他的容貌和行為很滑稽，經常被信長用來尋開心，就這樣，他當了織田家的一名足輕，藉此機會，更名為「木下秀吉」。
贏得了武士地位的秀吉，簡直一步登天！大大刺激了木曾川眾強盜，蜂須賀小六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從此跟隨他鞍前馬後、言聽計從。
秀吉也知道，若想贏得其主公的信賴，光靠表演滑稽戲遠遠不夠，因此，在蜂須賀小六的幫助下，他跑到堺町、薩摩等地廣交朋友，認識到火繩槍在當時的重要性，並主動把握時機，獲得了織田信長的認可，這才有了他在堺町與林一官交易的機會。
儘管秀吉像只潑猴一樣，深得織田信長的寵愛，但苦於沒有戰功，一直被其他武將瞧不起，作為足輕，他也沒能力養活家臣。
織田信長野心勃勃，整天豪言壯語，說什麼征大明、降印度、「天下布武」，而猴子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蟲，早就猜透了他的心思，知道他惦記上了老丈人齋藤道三家的領地——美濃。
日本有個傳說，得美濃者得天下。對於織田信長來說，攻打美濃是早晚之事。
然而，欲取美濃，必然要在墨俁構築戰略工事，為了獲得這份美差，猴子可謂禪心竭慮，提前做了很多準備。
由於秀吉缺乏實力，便帶著蜂須賀小六漫遊各「國」，私下結交一大批浪人，就是在這期間，他在筑前救過郭奕。
看到一個相貌醜陋的農民，居然當上織田家的武士，讓那些浪人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只要秀吉一聲召喚，就會聚集在他帳下賣命。
美濃位於東山道，東以木曾山脈與信濃相鄰，西以伊吹山與近江分界，北方是越前，南邊和尾張共享美麗富饒的濃尾平原，通過琵琶湖連接京都，以木曾川形成天然屏障，可控制伊勢和三河的水上交通。
美濃領主齋藤道三在近畿一帶很有名望，被世人稱為「蝮蛇」，他第一次見到被稱為「傻子」的織田信長，曾發出這樣的感慨：我的子孫，估計以後只有給他牽馬的命。
由此可知，齋藤道三非常看好「傻子」的未來，就把長女濃姬嫁給了他，還出錢出力，支持他統一尾張，招致其長子齋藤龍興的嫉恨。
這信長一點也不傻，通過施展卑鄙的陰謀手段，先後解決了斯波義統、織田信友和織田信行等政敵，統一了尾張，成了獨霸一方的大名。
齋藤龍興害怕了，擔心其父把美濃也交給「傻子」管理，便提前下手，殺掉了他父親。
齋藤道三死後，織田信長以替岳父報仇為名，和這個小舅子撕破臉，攻打美濃的計劃終於被提上日程！
為此，織田信長把妹妹嫁給近江領主淺井長政，兩家建立同盟，希望借用周立於岐山之典故，改齋藤氏居城稻葉山為「岐阜」，實現「天下布武」。
雖然秀吉早有準備，但墨俁築城這份美差，卻被織田信長交給了柴田勝家，讓他非常失望。
柴田勝家派出三分之二的士兵築城，三分之一的士兵與齋藤龍興打仗，總是在城築到一半時，陣地就會被攻破。
如果此時有了能穿透盔甲的火繩槍，那肯定便宜了柴田勝家，只有等別人全都失敗了，方能展現他的「豐功偉績」。
秀吉早已今非昔比，自從林一官送給他一座「銀山」，他只需拿出三成，就足以招募數千名浪人，攻打美濃對他來說，簡直易如反掌。
永祿八年（公元1565年，嘉靖四十四年）八月十五，秀吉以恭賀中秋之名，進城拜見織田信長，對他做出承諾：冬至前能運來一批新式佛郎機火繩槍，並強調，這批槍與眾不同，不僅準星更准、射程更遠，還能在一定射程內穿透盔甲。
織田信長早已認識到火槍的威力，再也不把什麼「甲斐之虎」、「越后之龍」、「近江之鷹」放在眼裡，因此，猴子所言讓他非常高興，立刻在清州城裡賞他一座大宅。
秀吉剛搬進城，小西隆佐陪同林一官夫婦也就到了，他們住進猴子的新家，受到寧寧盛情款待。
可是，小西隆佐非常遺憾地告訴秀吉，在冬至之前，那批新式佛郎機火繩槍可能運不來了，希望猴子能說服林一官儘快行動，別耽誤了「天下布武」的大業。
等秀吉弄清楚原因，頗顯大度地講道：「一官閣下，當然是救人要緊，不過，我希望你明年清明之前能運來。」
未等林一官答話，余怒未消的羅阿敏毫不客氣：「這得看能不能救出我妹妹！」
秀吉點頭稱是：「一官閣下對我非常慷慨，我也不是小氣之人，人命關天，請先到遼東救人去吧。此刻，我忽然想起一件頭等大事，俗話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趁此機會可以一起辦。」
本來還擔心猴子不滿意，這席話完出乎全林一官的意料，急忙問道：「秀吉大人，請問哪件頭等大事？」
秀吉微微一笑，馬上提醒他：「閣下，請問我們再次見面，應該在什麼地方？」
林一官也毫不含糊：「大明京師紫禁城！」
「那麼，閣下可曾記得，我為何不給你引見織田上總介？」
「收編嚴世蕃、羅文龍在大陸沿海布下的據點，將來你我聯手取明朝天下指日可待！」
「閣下果然氣度不凡！」說著，秀吉取來一張航海圖，接著講道：「欲征大明，無非是借道朝鮮和琉球。琉球本來就是你的地盤，這就不說了；希望你從朝鮮開始，深入遼東腹地，沿著山海關南下，經旅順灣、威海衛、連雲港、寧波港、杭州灣，再到福建一線，派心腹之人開設店鋪、旅館，組建貿易商團，以待時機，等我當上遠征軍大元帥，你我裡應外合，何愁不能征服天下？」
這番話讓小西隆佐目瞪口呆，不無疑慮地問道：「大人，要辦這件事情並不容易，得花費巨資不說，歷時一年也難辦成。可是，如果到了明年清明，還是運不來織田老爺想要的火槍，那該如何是好？」
「呵呵，請隆佐先生不必擔憂，花費多少銀子，對林一官閣下根本不算事，至於上總介大人么，我自有辦法應對。」講到此處，秀吉停了片刻，忽然問道：「隆佐先生，我曾對你說過，看透三步棋便是高手，請問先生可知我能看透幾步？」
小西隆佐答道：「大人至少看透五步。」
「這就對了。」秀吉頗為得意地講道：「昨日搬進清州城，我突然豁然開朗，墨俁築城並非易事，柴田勝家連連失利，把他撤下來，至少還得再換幾員大將，如果他們全都失敗了，這件差事才能輪到我的頭上，倘若這批火槍運來太早，豈不是成全了別人？」
林一官點頭稱是：「秀吉大人果然高見！請問何時運來最為合適？」
這時，秀吉不慌不忙地摸出古銅鏡，板起臉瞪著小西隆佐，顯得極為氣憤。
「隆佐，關於這面神鏡的故事，你都給什麼人講過？我聽說堺町商人都想通過神鏡預知未來，如今鬧得沸沸揚揚。」
小西隆佐聽罷大驚失色，誠惶誠恐地答道：「在下從未在外人面前提起過。」
林一官急忙問道：「難道傳到了信長公的耳中？」
沉寂了良久，秀吉突然放聲大笑：「我確實有過這樣的擔心！不過，現在我不這麼想了，隆佐，你回到堺町，幫我大肆宣揚一番，告訴他們，我能預知未來，讓那些堺町商人都到清州城來見我。」
林一官有些不解：「莫非你想把神鏡獻給織田信長？」
秀吉抿著嘴，故作神秘狀，卻答非所問。
「一官閣下，請你在明年八月十五，把那批火槍運來就行。」
按照猴子的吩咐，次日，小西隆佐陪同林一官夫婦返回堺町，開始準備在大陸沿海和朝鮮等地布設據點。
織田信長一直等到冬至，也沒見著那批新式火繩槍，而此時，柴田勝家連連失敗，只好把他撤下，換上猛將佐久間信盛。
佐久間信盛在墨俁戰到來年清明，再次大敗而歸，這一次，信長派出了他的愛婿丹羽長秀。
到目前為止，儘管秀吉還沒有弄來火繩槍，但織田信長也知道他並沒有閑著，半年多來，堺町商人紛紛前來清州城拜訪秀吉，當然，織田信長也收到不少好處。
據那些商人介紹：對於從南洋往日本運送火槍的商船，大明水師聯合琉球國官府盤查十分嚴厲，就連「眾合會」也毫無辦法，短期內運來這批新式火繩槍的可能性幾乎沒有，因此，織田信長也沒怪罪秀吉。
直到墨俁又傳來消息，丹羽長秀也失敗了，惹得織田信長大發雷霆，氣急敗壞地喊道：「快把那隻可惡的猴子給我找來！」
過了半個時辰，秀吉誠惶誠恐來到他的近前，趴在地上請安。
「起來吧，猴子，我問你，那些能穿透盔甲的新式火槍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
只聽傻子信長連問三聲，聲音越來越高。
「請老爺息怒，這都是堺町商人辦事不利，我再去催催他們。」
「哼！堺町商人哪還有什麼心思做生意？聽說他們從你那神鏡里預知將來，有人將來能當武士，甚至成為一方大名，我且問你，既然有這樣的神物，為何不拿來給我看看？」
「上總介大人息怒，你是『天下人』，難道連這樣的把戲也信？」
說著，猴子掏出一面「古銅鏡」，笑著遞給織田信長。
織田信長對著這面銅鏡仔細端詳，氣急敗壞地問道：「怎麼還是我這張臉，竟敢拿假貨來騙我？」
秀吉狡黠的一笑，趕忙爬到他的身旁，指著鏡子背後點點機關，答道：「大人，你挨個往下摁。」
於是，織田信長開始擺弄這些機關，忽然發現鏡面凸起來了，往裡看去，只見一名武士揮舞彎刀領兵作戰……
繼續按動下一個機關，鏡面忽然變換，出現一個身披羽織的大名站在天守閣……
隨著機關轉動，鏡子里的畫面變化萬千，有身著華麗的商人在看戲、有人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航行、還有武士與女人尋歡，甚至有一員大將樂呵呵抱著個孩子……
面對變幻無窮的畫面，織田信長被逗得哈哈大笑，拍著秀吉的肩膀，講道：「你真不愧是一隻聰明的猴子，用這種辦法把堺町商人吸引到清州城，也真難為你了。」
秀吉連忙解釋：「這都是為大人而某局。唐人兵法說：上兵伐謀、攻心為上。眼下能否運來火繩槍並不重要，打下美濃，也不過早晚之事。我替大人降服堺町『眾合會』，是為斷絕松永久秀和三好氏家族的後路，用不了太久，堺町商人都唯大人馬首是瞻，只等大人『上洛』實現『天下布武』，到那時，我願充當馬前卒，幫大人你來征大明、降印度，一直打進歐羅巴……」
「猴子，要是丹羽長秀再次失利，就由你擔此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