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小師妹

  琴音不停,重複到第三遍時,方晴終於按下琴弦,睜開眼睛。


  額頭上覆了一層細細的汗珠。


  庭院那棵樹隻剩下光禿禿的樹枝,樹下一層白色的蟲屍。


  冥蛉蠱蟲,朝生暮死,接觸過空氣的蠱蟲,又沒有進入人體,很快便會死亡。


  吐出一口濁氣,方晴向攙扶著秦琳的陸俊生道“白白浪費陸師兄這麽多蠱蟲,可惜了。”


  陸俊生和秦琳兩人深深鞠了一躬。


  “你們這是幹什麽?快起來!”


  陸俊生已經替秦琳把過脈了,脈象雖然虛弱,但體內的寒毒清除幹淨。


  秦琳把她到方家以後的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得知方晴拿出赤紅犀角,並且用百花穀獨門的行針手法,為秦琳治好寒毒之診。


  當年南宮懷仁大軍襲來,百花穀屍橫遍野,秦琳為掩護同門出逃,放出冰蠶蠱與追兵同歸於盡,雖然被陸俊生救了出來,卻也被蠱蟲反噬,落下病根。


  這些年一直為尋找赤紅犀角殫精竭慮,眼見師妹每況愈下,兩人都打算放棄了,想要在五家集安安靜靜過完最後的日子。


  某一天,結拜兄弟蕭楚告訴陸俊生赤紅犀角有了著落,讓他多等上幾日。


  師兄妹兩人的希望重新燃起,可這一等,隻等來蕭楚的死訊,兩人還以為是義弟非分要求觸怒方家,這才惹來殺身之禍。


  本已徹底死心,結果再次峰回路轉,不但秦琳被治好了,還多了一個天縱奇才般的師妹。


  還真是……世事無常啊。


  “不知師妹也是我百花穀同門,先前多有冒犯,還望師妹海涵。”


  客套了一陣,方晴總算將他們扶起來了。


  侍衛們看得傻眼,用琴音控製蠱蟲更是神乎其技。


  這段時間以來,二小姐屢屢做出驚人之舉,好在方瑜提前準備了神醫師父的說法,方家人也就見怪不怪了。


  化幹戈為玉帛是好事,消息傳到後宅,老太爺、老夫人也出來看孫女的同門師兄師姐。


  神仙的囑托,沒法不重視。


  大哥方恪也來了,一見麵便行了個大禮。


  吳江少主如此看重他們兩個布衣百姓,陸俊生和秦琳有些受寵若驚,誠惶誠恐回禮,忙說使不得。


  方瑜又被推了回來,陸俊生趕緊賠禮道歉,拿出解藥替躺在院裏的侍衛們解了毒。


  秦琳拉著方晴的手問東問西,都是關於方晴虛構出來的那位神醫師父的。


  這事別人就幫不上忙了,好在方晴對此也早有準備。


  “我師父年紀可大了,許是有一百多歲了吧,隻告訴我說他是百花穀出來的。哦,我聽他身邊的童子叫他‘老神仙’。”


  秦琳蹙起眉頭,若有所思,片刻後,驚訝得合不攏嘴。


  “張、張思景老祖,雲上京璿璣館老神仙!”


  帝國鼎盛之時,百花穀一位驚才絕豔之輩橫空出世,在都城雲上京建立璿璣館,以一身出神入化的醫術造福世人,不論任何出身門第,一概平等視之。


  世人稱其為“老神仙”。


  突然有一天他不知所蹤,之後便發生了南宮懷仁屠戮百花穀的慘事,坊間傳說他窺破天機,提前逃走了。


  “如果你真是他的弟子,我們該叫你師叔才對”


  “雖然師父傳我醫術,但他卻沒有收我入門,還讓我七年內不得暴露所學,所以咱們各論各的,我比你們年紀小,還是做師妹吧,就這麽定了。”


  “老神仙”在書的背景故事裏出現過,這麽說任誰也挑不出毛病。


  方晴說他傳了醫術,定下七年的禁期便雲遊四方去了,她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找他。


  有方家其他人作證,方恪甚至還繪聲繪色地描述一番“老神仙”在方家的日常起居,陸俊生和秦琳便也深信不疑了。


  安排下人去給二人準備客房,這場風波便塵埃落定了。


  陸俊生看看樹下蠱蟲的屍體,長歎一聲“百花穀精於醫毒兩道,兩道都摸索到了極致,醫道可造福萬民,毒道卻有傷天和,想來便是這極致的毒道引來野心之人的忌憚啊。”


  “陸師兄,”方晴道,“無論醫道毒道,都是天地自然,生克變化的道理。道理不分好壞,人心卻有善惡。”


  “還是方師妹看得通透,受教了”


  遠處的屋頂上,淩銳笑得老懷大慰。


  “哈哈哈,看來二小姐身上還有很多秘密,本公子還要繼續探查。”


  淩吉撇嘴“就算之前是誤會,南宮懷仁與百花穀的過節天下人盡皆知,咱們雲中距離洛京太近,若是二小姐真與百花穀有淵源,咱們與方家交往,該更加小心才是。”


  淩銳不以為意,翻身下了屋頂。


  客房裏,燈火如豆。


  陸俊生一安頓下來,去秦琳的客房裏替她做了更詳細的檢查,徹底放下心來。


  多年的願望達成,心裏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秦琳看他情緒低落,有意打趣道“師兄讓方師妹捉弄了一番,麵子上過不去吧。”


  “這……兩碼事。”


  “你我相知相守這些年,我還不知道你嗎?”


  “……”


  “從前我這身子就是累贅,怕誤了你,現在我的蠱毒已除,不過被駁了些麵子,何必放在心上呢?”


  陸俊生握著她的手“琳妹說笑了,師兄不是小心眼的人,隻是後生可畏啊”


  “方師妹天縱之才,讓人生不出半點嫉妒的心思。張老祖當年為她定下七年的禁期,又不收她入門,想必是不想她卷入當年的紛爭。”


  兩人齊齊歎氣,相顧無言。


  “接下來師兄有什麽打算呢?”


  “你很喜歡這位小師妹吧?看她像是做大事的,那就留下來幫她好了。”


  “真的!?”


  “嗯,此前,我們被蕭楚那小人蒙蔽,差點和方家結仇,隻怪我大意,輕信了蕭楚的話,現在想來,他有意隱瞞方師妹的身份,定是有不軌企圖。”


  說起蕭楚,秦琳臉色也冷若冰霜“嗯,故意不說方家有赤紅犀角,分明是想拿捏我們!萬幸師妹沒有嫁給他。”


  與此同時,遠在西南迦樓羅一處竹樓裏。


  蕭楚突然打了個噴嚏,牽動後背的箭傷,鑽心地疼。


  這一箭之仇,遲早要討回來!


  嘶——


  有人來傳令“蕭先生,主公叫你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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