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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倚危亭72┇我不是那麼自作多情的人(2000+)

  這還是漓風第一次這麼赤身裸體地被一個女子瞧見,不免叫他有些難為情,可眼下倉促著又迴避不得,只能就此相對坐著,面色微泛紅光:「公主,怎麼會是你啊?」


  幽夢亦是羞雲布滿嬌容,慌亂抽回手去,顯得很不自在。


  「我擔心你的傷勢,可……可我知道你是不會讓我看的,你甚至不想告訴我實情,我便只能如此。」她羞怯垂首,語聲越說越弱,「你是不是覺得我冒犯你了……」


  漓風保持平和的口吻:「公主,我說過我的傷沒事。」


  「你還騙我,我都已經看到了……」幽夢一時口快,忽然絕對哪裡不對,暗自偷瞄漓風,見他神態微窘,遂又連忙解釋,「不,我指的是你的傷口,別的沒看到……」


  這不是欲蓋彌彰么?漓風有些無奈地斜視她:「其實公主不必做這些。」


  幽夢聽出他話里意味,是在暗指她惺惺作態,做了越軌之事而想要贖罪,尋求良心安穩,可即使如此放下身段地來討好他,也挽回不了什麼?

  「你以為我這麼做是在試圖彌補,是出於愧疚?」幽夢心裡不快,語溫便冷了一些,漓風默不作聲,她接著道,「對,我是愧疚。」


  漓風聽著,平靜的臉上起了一絲微弱的變化。


  「但我愧疚的並非只是白天在樹林……與男子私會。」幽夢強忍著難堪,「而是世子兩次受傷都是為了救我,為了救我你可以不顧自己的安危。」


  「保護公主是我的責任。」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幽夢也將情緒掩蓋得滴水不漏:「我知道,你不用急著解釋,我不是那麼自作多情的人。」


  這話將漓風噎了個夠嗆,一時竟無言以對,她此刻冷漠的驕傲是在成全自尊。


  「我很清楚我們兩個人的身份和立場,你做著你認為應該的事,而我也一樣。但還是有些不應該發生的,比世子更早地到來。」


  漓風不由自主地望向她,她隱晦的字句,在他心上籠了一層愁雲慘霧,陰沉沉的。


  她坦然對上他的目光:「害你受傷的自責是真的,擔心你的傷勢也是真的,不只是為了良心好過,既然你可以一再捨身救我,那我親自照顧你一次又有何妨?」


  漓風沉默自省,他是不是冷淡得過分了?越刻意與她保持距離,就說明越在意白天那件事,可他為什麼在意?

  幽夢見他良久地不說話,便知他還未釋懷,深感抱歉地低頭道:「今晚的確是我冒昧了,我怕順心他一個男人,粗手笨腳地弄疼你,才自作主張地代勞了。」


  漓風神情淡淡地開口:「感謝公主能如此坦誠,您的意思,微臣都明白了。」


  幽夢眼底浮現一層憂鬱:「你如果實在介意我在這兒,我這就去把順心找回來,讓他給你敷藥。」


  她剛站起來轉過身,便猝然聽他漫不經心地說道:「順心這個人,他不僅粗手笨腳的,還很愛偷懶。」


  她不禁站住,回頭,帶著不確信的眼神看他。


  漓風將眉峰舒展了一些:「有人接了他手上的活,他高興還來不及呢,這會指不定都已經睡下了。」


  幽夢頓覺一片曙光穿透進心裡,欣然道:「那我便不去擾人清夢了?」


  漓風鎮定自若地轉過身去,氣定神閑道:「有勞公主替微臣敷完葯吧。」


  幽夢不由得神色一松,無聲地笑出來,求之不得地坐回他身後,重新拿起了藥瓶。


  ◇◆◇◆◇◆◇◆◇◆

  時間在彼此的沉默中一點一滴流逝著,漓風漸漸讓自己習慣了被她的手碰觸身體。


  「世子,你經常如此么?」


  「唔?」失神的漓風沒聽明白。


  幽夢一邊給他輕揉,一邊道:「每次受傷都一個人硬扛著,讓外面的人都以為沐王府世子是鐵打的,不會受傷,也不會喊痛,簡直刀槍不入無懈可擊,厲害到沒朋友。」


  她語氣詼諧,目光卻一直深重地凝視他背上的傷口。


  像風拂開水面的漣漪,漓風輕聲失笑:「公主誇張了,微臣並非鋼筋鐵骨,又怎麼會不痛呢?」


  「我開玩笑而已。」幽夢也陪著他笑,眼神一片柔軟,「我知道世子瞞盡天下人,做這一切努力,都不過是為了瞞住王妃娘娘一個人。」


  漓風緘默,被人戳破了心事,唇邊的笑容漸漸隱去。


  「你最怕她為你擔心,為你心疼得流眼淚。所以你只能,事事謹小慎微,力求完美,這樣給她看到的,永遠都是一個強健、孝順,值得驕傲的好兒子。」幽夢說話像她手上的力道般輕柔,不過尋常聊天的口吻。


  「公主又何嘗不是呢?」漓風眼裡噙著一絲淡笑,「微臣看得出,您也很在乎咲妃娘娘的感受。」


  「像世子這麼懂事的人,想來也常會為了王妃娘娘改變自己的決定吧?或許讓你自己失望,和讓她失望比起來,都太輕了。」幽夢說著,剪下一塊紗布覆住他的傷口,忽然有點好奇地歪著頭窺探他側顏,「就像午膳時,那道黎檬汁漬的松茸雞絲兒明明很酸,也許世子並不愛吃,但因為是母妃親手做的,你就算強忍著也要把它吃完,讓她覺得你很愛吃,如此才不會辜負她。」


  漓風也在此時轉回了頭,定定地望著她:「公主,你似乎很懂得看透人心?」


  幽夢心尖莫名一慌,乾笑著移開視線:「我好像說太多話了,你別介意。」


  她為他包紮好了傷口,將藥膏和用具端起來放好,漓風在她身後自行穿上裡衣。幽夢擔心他沒穿好,還故意多等了一會,沒急著轉回去,其實漓風早就穿好了,在那安靜地看她了。


  「你放心吧,你受傷的事我會幫你保密的。」幽夢背對他,作勢望望被帳篷罩住的天,「時候不早了,世子早些休息。」


  語畢,也沒有等他說道別之言,便徑自掀起帳簾出去了。


  漓風望著她最後站立的地方,緩緩地坐下,心緒並不似表面看到的這般寧靜。


  幽夢走在幽幽寂夜中,方才與他說了許多話,以致這會腦海無端有些空白。


  她不經意地站住了,緩緩抬首,澄黃的冷月像半塊玉珏嵌在夜幕上,恍然間思緒通透,原來明月丟了一半的魂魄,難怪如此落寞。


  「痴纏人間的萬副面孔,拋與明月化得輕舟,便無掛礙,便趁萬里風,小詩長簡,錯落九州。」


  「索然人間的心事悲愁,星河之上化得輕舟,便慕廣寒,便放歌吟詠,醉過醒后,江水溫柔。」


  ——詞:《明月舟》


  ◇◆◇◆◇◆◇◆◇◆

  翌日午後,皇家隊伍將啟程前往伊川郡的避暑行宮。


  清河公主姬幽然在女眷隊伍里等待出行,看到咲妃走來,便恭順地欠身行禮:「給咲娘娘請安。」


  咲妃慈眉善目地點頭:「免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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