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南柯悵28┇相見歡,惹幽夢一簾(3更)
她置身在那樣一副畫里,天寒水涼,她行舟渡過兩岸的槳聲燈影,聽到耳畔絲竹悠揚,意蘊空靈。
奇了!這曲聲,竟有如此引人入勝的魔力,宛如化作一支筆,能在人的腦中作畫?
她便這樣一直安靜坐著,安靜聽著,直到那淙淙流水似的琵琶聲又彈奏了一會,和著曲子便又流淌出涓涓動人的歌聲,清揚柔和:
「楊柳岸,挽絲弦。應許王謝堂前燕,銜來二月寒。」
她想,應該不是那位傳言的樂師,因為這分明是女子的嗓音,彷彿山谷中飛出的百靈鳥,聽著心曠神怡,與那琵琶彈奏的曲兒相得益彰,十分和諧。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也為見一見那彈琴唱曲之人的樣貌,幽夢緩緩起身,步向露台,這時便聽那女子唱道:
「浮香綣,著眼畔。襟拾杏花滿,沽酒兩三盞。相思只怨相見歡。相見歡,惹幽夢一簾。」
那詞中的「幽夢」二字似珠玉落在心盤上,令她猝不及地耳根一凜,心也一顫:若非這是她第一次來這家樂坊,與坊中人素昧平生,若非那唱歌的是個女子,幽夢便有那幾分可能會去以為,這歌倒像是別有用心,故意唱給她聽的——
此情此景,倒有點相如彈唱《鳳求凰》,琴挑卓文君的意思?
幽夢便停下腳步,以那柄合攏的摺扇輕輕撩起一把珠簾墜子。
視線穿過去,俯視露台之下,見那中央的圓形歌台上亭亭玉立一女子,穿著輕紗軟緞裁製的衣裙,染著青花色的紋路,在濛濛薄霧裡顯得飄逸若仙。
「風波灧,煙雨潛。洇染竹傘沾衣衫,濕吾桃花面。」
女子手裡似拈著一截淺粉的花枝,興許是為了應景她歌中的「杏花」,她邊清婉吟唱,邊隨手舞弄著柔美的姿態,神情也是演繹得入木三分,聞者更易沉醉在那詞曲的意境之中。
而在她身後不遠處,光線稍暗的地方,獨身坐著一位白衣男子,懷抱琵琶,低眉信手地彈撥著……幽夢很努力地聚精會神,想要看清他的樣子,可因為他與自己的角度偏側,又一直是半低頭地彈曲,又隔著歌台前那一簾朦朧的水霧,終使她在高處如看鏡花水月一般不得要領。
歌台周圍的時光一如靜止,那些原本躁動的看客,此刻倒像是被人封了穴位,不忍發出半點聲響,生怕驚擾了那隻琵琶、那把柔嗓為為他們編織的夢境。
「暮鼓喧,晨鐘喚。春水洗玉硯,眉黛含山遠。月籠星河人未還。人未還,何處是江南?」
歌台上的女子終將一曲唱盡尾聲,白衣男子掩於琵琶后的那張臉依稀抬起,可他那處實在太遠、太暗,依舊沒能讓幽夢看清楚他的容貌,但心裡已有強烈的感應,他一定就是那令滿城貴女趨之若鶩的「天人樂師」。
◇◆◇◆◇◆◇◆◇◆◇
在露台上站了片刻,幽夢回了室內。也就這一會的工夫,立夏這沒心沒肺的丫頭,也沒心思去湊熱鬧,嗑在面前的瓜子殼竟堆成一座小山,幽夢見狀無語,淡淡瞄她一眼,也都懶得說她了,默默坐了下來。
立夏見她有心事,便不再嗑瓜子,問道:「公主,您見到那位樂師了嗎?」
幽夢垂眼點了點頭,立夏追問:「可當真是那麼風采照人的美男子?」
「見是見到了。」幽夢在那頭悵悵然道,「可是看不太清。」
立夏眨眨眼,靈機一動:「那要不等一會他彈完了,您召他上來,仔細瞧一瞧?」
這話叫幽夢聽著彆扭,怎麼在立夏眼中,她竟和台下那些花痴女人一般膚淺?不禁斜眼睨她:「就你多事。」
立夏賣乖憨笑,忽而驚疑:「哎?怎麼不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