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寒梅著39┇痛入骨,兄妹殊途
皇后那一耳光徹底打醒了幽夢,讓她知道在那個不諳世事的年華,他許諾的保護是那麼脆弱,不堪一擊。
後來,他們也是像今晚這樣,面面相對,站在長安未央宮的那座廊橋上,時光浮動,回到彼此年少的模樣。
他從皇后那搶回了玉墜,想要重新奉送與她。
「我永遠忘不了你母后那些羞辱我的話,忘不了她是怎樣笑著看我母妃受刑……」那時她彷彿拿出了心底,她所能拿出的全部恨意瞪住幽寂,潰敗在洶湧的淚水中,「棍棒一下一下地打在我母妃身上,我的母妃在流血,我在哭,而你的母后卻在笑!……」
幽寂望著歇斯底里的她,心疼得幾欲窒息,他失去了抱住她的勇氣,難過得說不出話。
「我不喜歡你的母后,也不喜歡你!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伴隨狠話落下,十二歲的幽夢,拿起幽寂捧在手心的翡翠蝴蝶就向他摔去,狠狠砸疼了他的胸口,被他掏出來親手奉上的真心,就這樣重重摔落在地上,冰冷地碎成兩半。
兄妹之情便從那一刻再也無法修復了。
她不曾看到在自己跑開之後,幽寂拾起了斷裂的蝴蝶,萬種悲痛席捲胸懷,彷彿碎掉的不是那枚蝴蝶玉墜,而是自己根種在心田的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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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夢強自從回憶里抽回神,目光滑落到幽寂的手臂上,那裡纏著繃帶,她瞬時想到三日前父皇的壽宴上,是他用身軀替自己擋住了黑豹的利爪。不管是出於他本能的顧憐,還是他愧疚的自贖,他都曾是舍了性命地去護她。
她終究不如自以為可以做到的,那般無關痛癢,心裡彷彿被針尖劃過一道,泛起微弱的刺痛,但她沒有把這絲動容放入眼神分毫:「皇兄臂上的傷可好些了?」
口吻還是那樣淡漠,連噓寒問暖都不及,可這對幽寂而言已勝過千言萬語。他淺淺看了手臂一眼,心生暖意說道:「好多了,太醫每日都會來換藥,很快就可以結疤了……」
「皇後娘娘一定希望皇兄記著這種疼。」
她面無表情的打斷讓幽寂怔然語塞,而那之後的話也更如一潑冷雨,把他心中將要燃起的火星徹底撲滅。
「正如幽夢也會記著自己受過的疼,記得是誰用他的執念,在我身上加註那些……」幽夢頓了頓,眸中恨意幽幽閃動,然後用低沉而壓抑的聲音說出,「讓我一生都不能磨滅的痛苦……」
幽寂心如刀絞,不知能說點什麼,唯有翕動嘴唇:「幽夢……」他很少這樣念她。
「並非我不願見到皇兄,而是每次見到皇兄就會讓我想起那個雨天,那場噩夢……」幽夢空洞的雙眼望著前方,半分不去看他,「而我於皇兄也不過是個不祥之人,今日害你受傷,明日或許會讓你送命!」
幽寂聽來不勝心寒,似一種無能為力的頹敗,因為時間並不能癒合她的創傷,春日冰湖裡最堅硬的寒冰都有漸漸融化的跡象,可她對自己的恨,卻從未衰減。
幽夢稍稍一福,舉步與他擦身而過,面上是死水一般的沉寂。
「生來註定殊途,又何必同歸?」
這話是經過幽寂耳邊時說出的,因而他聽得異常清楚,可他終不忍回眸,他怕看到她留給自己那一重沒有溫度的背影,他寧可悵然若失佇立著,心似荒野,寸草凋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