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燼如死水

  “你,這是何意?”周識彰雙耳嗡鳴像被打了一悶棍似的,他自詡聰慧過人眼下卻隻餘一副瞠目結舌的蠢笨模樣。


  “我原以為你是個聰明人,看來也不過如此。”梁齊歎氣一聲,惋惜道:“殿下惜才,如若你當真是個好謀士,不用殿下明言便能明白其中奧秘便可多活些時日。嘖,沒曾想卻是個顓愚椎魯的蠢貨。隻可惜了這幾年殿下賜予你的錢財,用來招兵買馬不知隊伍何其壯大。”


  聽著前頭兩句周識彰還以為梁齊是在為自己惋惜,眨眼的功夫未到,才曉得原來他是在痛惜太子的賞賜。語氣神情像極了目睹滿盆錦繡都喂了狗,進了畜生的肚子裏一去不複返了。他心頭憤恨無比,睚眥目裂滿目通紅,“原來叛主之人是你!”


  梁齊先是一愣而後大笑不止,極其憐憫地看著他,“事到如今你竟依舊如此蠢笨,倒真叫我覺得你有幾分可憐了。”他笑夠了,揉著泛酸的臉頰,心中又覺得與笨人一字一句的解釋實在是件麻煩事,最後隻得麵上帶著幾分不耐說道:“我所做一切,全憑殿下吩咐。你雖愚蠢可對殿下的手段倒是了解的清楚。殿下處事向來滴水不漏,藏春樓是殿下培植了數年的心血,朝中一切動向於大小官員談笑間唾手而得,殿下的儲副之位穩如磐石,藏春樓眾人功不可沒。可再是謹慎仔細也會有被人踩住尾巴的那一天,更何況如今殿下身擔監國之職絲毫不利於殿下的存在都應該消失,藏春樓已成禍患,自然要清掃幹淨。”


  “所以你們就選了我做替死鬼!”


  梁齊長眉一挑,“憑你,也配讓殿下費心籌謀?”


  想到自己現在身為楚王門客卻要為太子背鍋,周識彰這才明白過來,“太子要除的哪裏是藏春樓的禍患,分明是想借我之手嫁禍楚王,收回他手上的兵權!太子殿下怕是已有把柄在他人之手才急著自己把藏春樓一事捅出去吧。”


  梁齊始終泰然的臉色終於為之一變,他盯著即將燃盡的燭火,口中念念有詞,“前詹事府主簿周識彰,受楚王指使潛於東府數年,策藏春樓為耳目之部為楚王買賣朝中機要,拐帶良家女子逼良為娼為其期間所犯,今罪狀已實天理昭彰,其人犯暫收監於天璃獄,行梟首,於秋後問刑。”


  “你放屁!”


  周識彰猛然起身將桌子掀翻,屋中頓時黯然一片,僅剩的一點亮光在燭台被打翻落地後消亡,四周混沌如墨。


  “殿下早已替你備好一切,這幾年你享盡榮華,也是時候償還,報之以恩於太子殿下了。”梁齊嗤笑一聲,將他的一切暴怒當做笑話來看,“周識彰,簽了伏罪書,不用等到秋後即刻便可解脫於人世,也免得你在死前飽受牢獄之苦。”


  薄雲散去,月光探入屋中照亮周識彰猙獰的臉,“我若不認,你奈之我何?”


  “你背上的印記此時已褪得一幹二淨,藏春樓從上到下再無人有此印記,無人可證藏春樓曾屬太子殿下,除此之外你別無他路。”


  周識彰本還心存僥幸,想憑著背上的印記向衛家軍告發太子,梁齊一番話猶如錐心之箭,叫他頓感日暮途窮,墮入萬劫不複之地。


  梁齊拿出伏罪書,借著瓊瓊皎白的月光在他眼前展開,“若不就死,累及滿門。”


  小院中衛家軍與兩蒙麵人僵持已久,為首那人等的有些不耐煩了,催促道:“再等下去天都快亮了,衛瑺菱究竟來是不來,莫要耍滑頭拖延時間。”


  “催什麽,趕著投胎也不是這麽個急法。”


  兩蒙麵人分別挾持掌櫃的和福子,分毫未動站得兩腿酸脹雙臂發麻,反觀薑扇則坐在院門門檻上扇著扇子,一旁還有人給他端茶遞水,仿佛不是來捉賊辦差而是來賞景納涼的。


  實在看不過眼,那蒙麵人冷言諷刺道:“你倒是快活。不愧是世家子弟,到哪兒都不忘享清福。”


  薑扇對此不予理睬,他抿了口清涼的茶水,心裏估摸著驛站來的人也該到了便收了扇子出門去迎,他這一動作對麵的蒙麵人立即打起了精神,為首那人對同伴輕聲吩咐道:“一會兒你不要多嘴,一切由我來說,多拖住衛瑺菱一刻梁少詹那裏時間便寬裕些。”


  另一蒙麵人聞言後點頭示意,拽著福子的手又緊了幾分。


  院門大開,一隊甲士魚貫而入,頓時將本就被圍得水泄不通的院子塞得滿滿的,隊伍的最後站著一女子,甲士在她左右兩側散開,她本就纖細的身影在身形魁梧的甲士麵前顯得更加瘦弱單薄。院中光亮與她距之甚遠,火把遠遠投來的模糊亮光照不清她的樣子,隻影綽瞧見她背著一把弓,麵容朦朧。


  雙方無人做聲,夏日蟬鳴囂張,襯得氣氛焦灼。


  “衛指揮使好不容易拿回漆考卻是硬氣的很,不知情的還以為你丟的是什麽不值錢的破銅爛鐵,難道指揮使就沒什麽話要對我這個盜賊說嗎?”


  她身形一顫反手便要取弓搭箭,宋時銅攔下她的動作,對著那蒙麵人喊道:“衛指揮使已然在此,還不放了人質!”


  “特意請來衛指揮使自然是有要緊的話要當麵說,放了人質我拿什麽傍身。”


  薑扇微微彎起嘴角,笑容狡黠,他語氣輕鬆道:“你一個賊,能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叫衛指揮使來無非是為了要些贖金花花,想必這兩個人質在你眼中還沒有一把漆考弓值錢吧。”


  “衛指揮使來此無非是為了人質的安危,可卻遲遲不肯不示人於亮光之下,毫無誠意可言,縱使我一個賊也是有講究的。”


  蒙麵人顯然已經沒了耐心,焦急催促著站在暗中的衛瑺菱露麵。其目的已十分了然,薑扇亦是不打算繼續與蒙麵人扯閑篇任憑其拖延下去,他直言道:“梁齊好的不教,盡教手下窮講究。”


  那人呆愣了片刻,也顧不上身份已經暴露,他手上的刀再次逼近當鋪掌櫃的喉嚨,拎著掌櫃的衣領向前幾步,“衛瑺菱再不上前我便一刀結果了他!”


  “別!”


  一直默不作聲的衛瑺菱上前幾步,火把赤黃的光映亮其麵容。雖背著漆考,身穿衛瑺菱平日所著絹甲,可眼前這人分明是孔家大小姐孔清,哪裏是什麽衛瑺菱。


  眼見著計劃敗露身份也被看穿,兩名蒙麵人更是不肯放過當鋪掌櫃與福子。兩人背靠背而立,將人質擋在身前,其中一人刀鋒微轉快速劃過,福子的右臂當即多了道血口子,“誰敢再上前一步,這二人必死無疑。”


  “變臉倒是挺快。”薑扇垂下眼眸嘀咕了一句,他瞄了眼一旁的孔清,長臂一伸奪過她背上的漆考,拉弓鬆弦不過一刹那頃,再瞧那個直麵他而立的蒙麵人——本是雙目怒瞪麵上滔滔怒火難掩,卻已被印堂上深深紮入的那一箭撲得沒了浪花,已成死水。


  蒙麵人再也沒了氣息,攤軟著向後滑去,察覺到同伴的不對勁剩下那人迅速轉身一把拉過當鋪掌櫃,他眯著眼看向地上的屍體,心中無比惶恐。


  直接聽命於梁齊的蒙麵人中箭而亡,剩下的那人多年來一直潛於楚王的親兵隊伍中凡事皆聽命而為,同伴身死他對梁齊的命令與策劃一無所知,隻記得同伴交代過若有意外便一把火燒了這小院,暗中潛藏的其餘同伴見了火光自會向梁少詹通風報信。


  火折子就在他腰間別著,可左右皆有人質在手實在難騰出手來,為難之際他隻聽得薑扇語氣惋惜的說道:“唉,幾日不練,這回射偏了些,應當正中眉心才是。”


  當下立斷,蒙麵人一手一名人質,一步一步地向身後的屋子退去,圍在屋前的衛家軍見狀,隻得暫時退讓,蒙麵人有了戒心死盯著薑扇不放,他將當鋪掌櫃一腳踹向屋門,刀刃死死抵住福子的勃頸,不過微微剮蹭已是皮開肉綻。


  “開門。”


  掌櫃的手忙腳亂的開了屋門便頭也不回地爬進屋內。不久前掌櫃的收拾行囊準備跑路時忘了將屋中的燭台熄滅,蒙麵人拽著福子退進屋內又逼著他將屋門合上,福子顫顫巍巍的抻著胳膊將門栓上後那利刃才從勃頸旁消失。


  蒙麵人見屋中多是字畫書籍把心一橫,還不等福子有所反應就將門邊桌麵上的燭台推翻又拿出腰間別著的火折子,引了火往滿是字畫的桌櫃上一丟。


  書卷中的錦繡山河頃刻間便成了灰燼,火舌發了瘋似的四處亂爬,很快整間屋子便化為火海。


  薑扇本以為那蒙麵人一定會想法子通風報信,卻不曾想他直接放火燒屋。薑扇忙領著衛家軍撞開屋門,宋時銅緊跟其後將躲在角落的當鋪掌櫃與福子從屋中救出。


  而那縱火的蒙麵人卻穩如泰山似的坐在屋中等死,他抱著赴死的決心,想著即使豁出這條命去也不能誤了殿下的大事,目下應已有人向梁少詹報信,他也算是死得其所。


  火勢難以控製,很快便燒光了木門木窗,蒙麵人猜得不錯,此時火光衝天也確有其同伴趕往驛站通風報信,可不論腳力再快也是無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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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還會更一章,年底實在是太忙了,二月份開始會爭取恢複原來的更新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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