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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楊曲(三)

  瑺菱頓時意會,她托著腮指尖不安的在石桌上畫著圓,“你,你沒皮沒臉的說什麽呢。”


  見她裝傻薑扇輕笑一聲,隨即無辜道:“好生冤枉,清風舒爽散去雲翳,我不過讚歎了一句月色宜人,怎麽就沒皮沒臉了。”


  “……”瑺菱默默側過身子,眼神最終落在二人的影子上。


  “嗯?怎麽不說話了?”薑扇跟著瑺菱動作,歪著頭湊了過去。


  瑺菱皺著鼻子罵他臭屁,伸出食指將他戳了回去。


  “這藥藥效極佳,每逢雨天舊傷疼痛時用它最好不過了。反正東西我給你了,若是忘了帶到時吃苦的是你。”瑺菱臊的不想搭理他,可又擔心他沒心沒肺的忘了將藥帶去,於是將話扯回正題。


  薑扇瞬間變了臉色,斂去一瞬前那副笑嘻嘻的模樣,正色道:“每逢雨天你的舊傷處便會作痛,對嗎?”


  瑺菱垂著眸,搖頭道:“不痛的。”


  薑扇從未聽瑺菱喊過痛,打他認識衛瑺菱起,不論是磕著碰著的小傷小痛也好,亦或是摔落馬背的傷筋動骨之痛也罷,瑺菱都未喊過一個痛字,就連前些日子在安樂窩受了重傷,她都不肯說一聲痛。


  一麵氣她嘴硬不肯說實話一麵又著實心疼她,薑扇心又軟了幾分,“以後有我在你身邊,我定護你周全,不會讓你再受皮肉之苦。”


  “好啊,那以後我的安危可就全仰仗薑大公子你了。”


  瑺菱語氣輕鬆像是在敷衍,薑扇追問道:“你不信我?”他有模有樣的舉起手,“我對著月亮起誓,隻要有我在定不會再讓你受一絲傷害。”


  瑺菱無奈的笑了笑,望著薑扇的眼睛道:“我信你,可你也要信我,隻要我在也定不會讓你被傷及絲毫。”


  薑扇在回房的路上整個人還是呆愣愣的,瑺菱的話不斷在他腦海裏響起,他嘴角時不時地揚起,還沉浸在方才與瑺菱的月下“密會”中。


  晚膳過於豐盛,吃撐了的秦頌在院子正在院子裏散步消食,遠遠地便瞧見薑扇樂得像個傻子似的,等到他進了院門,秦頌調侃道:“你這是得了花癡病了?”


  薑扇立即斂了笑意,清了清嗓子不予回答。


  若有所思的摸著下巴,繞著薑扇轉了整整一圈後秦頌肯定的說道:“又去找瑺菱了吧。”


  臉上的小表情這會兒又繃不住了,薑扇昂著頭自得道:“知道了還問。”


  “你倒是理直氣壯。”秦頌跟著他進了屋,“我問你,那林小姐你打算如何處置?”


  薑扇不假思索道:“還能如何處置,自然是讓她從哪裏來的回哪裏去。讓她吃些苦頭,她也就知難而退了。”


  秦頌不讚同的搖了搖頭,“林小姐畢竟是個女子又是大老遠從都城跑來的,對她用手段,怕是不好吧?”


  “你幾時起這麽憐香惜玉了?”薑扇訝異看向秦頌,覺得他這憐惜來的莫名其妙。


  “不是我過於憐香惜玉,是你木頭腦袋轉不動。倘若你心思活泛些也不至於拖了這麽久還與瑺菱沒個結果。”


  薑扇瞪著眼睛想為自己辯白幾句,想起瑺菱的囑咐話頓時堵在了嗓子眼,咽也不是說也不是。罷了,再忍上幾日便能讓所有人都知道他與瑺菱心有彼此,秦頌這人慣是憋不住話的,信不得信不得。


  “話多。”


  “嘿,你這人當真是好歹不分好賴不清,我白白為你操心了……”


  “程大當家聽夠了嗎?若是聽夠了就請現身吧,一個人在屋脊上待著不覺得無趣嗎?”彩袖撤去了院中石桌上的碗筷,待一切收拾妥當後瑺菱對著房頂說道。


  程鬱來自屋脊上一躍而下,不用瑺菱招呼便在桌凳下落了座,“指揮使好耳力,程某無聲無息的坐在屋脊上竟都讓你發現了。”


  “隻是奇怪今日怎麽沒被蚊子咬,想來定是屋脊上有貢品代我受難了。”


  程鬱來挑起眉峰,看了看自己手臂上被蚊蟲叮咬的紅腫包塊,“原來如此。指揮使早就知道我在屋頂上,待到這會兒我喂飽了蚊子才叫我下來。”


  小心思被抓了包瑺菱倒也不慌張,隻是笑著將茶水遞與程鬱來。


  “我得了路顏青的信便匆匆趕來,指揮使不必與我客套,有什麽話盡管直說。”


  “實在是有事相托,這才勞煩程大當家跑這一趟。”瑺菱拿出那張藏在懷裏的鬼畫符,將其置在桌上。


  那張紙折痕明顯,一看就是被多次反複翻折查看過,程鬱來見狀便也提著一口氣小心翼翼的將其翻開,生怕碰壞了它。


  那紙上畫著的原是一圖符,一似龍非龍似蛇非蛇之物頭咬尾部,盤成一圈,圈底畫有幾朵祥雲漂浮,正中央一個隅字奪人眼球。


  “這是?”


  “我在一婦人背上發現的烙印。”瑺菱放下手中的杯子,正色道:“大當家的想必已經從路顏青的口中得知了今日營中之事,我也不再多費口舌解釋一番。今日找你來是想請你幫我查一個人。”


  “指揮使一改從前的態度,如此信任於我,我倒有些受寵若驚了。”


  瑺菱開門見山,坦蕩回道:“我爹放你回安樂窩做大當家,又聽取了你的建議給了路顏青軍籍,便是讓他作通信之用。我爹信你我自然也就信你,更何況安樂窩一戰也多虧了大當家的從中幫襯,我也不該再無禮唐突下去,倘若從前輕慢了大當家,還請見諒。”


  見瑺菱心中芥蒂漸消,對待自己也不似之前那般抗拒戒備,程鬱來甚是欣喜,“不知指揮使所查何人?”


  “當朝太子。”


  有趣,有趣極了。程鬱來不掩笑意直勾勾地瑺菱,“指揮使好大的膽量,總是讓程某出乎意料。”


  程鬱來並不詢問瑺菱為何要查太子,隻是望著她,大有瑺菱不說他便繼續盯著不罷休的氣勢。


  “路顏青的第二個用處便是與你報備衛家軍動態,今日之事你定然知曉的一清二楚,太子無緣無故送來人情,交換周識彰押送回都城,我好奇個中緣由也不奇怪。”


  “恐怕不止是好奇這麽簡單吧。”


  程鬱來故作高深莫測,實際上是在套瑺菱的話,瑺菱如何不知他的想法,可正因如此她不得不將話說個清楚。看程鬱來這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怕是不由頭至尾的說明白他便不會安心去做此事。


  “太子手中有我哥哥的把柄,從前因這把柄哥哥吃了苦頭,這次還是栽了跟頭,我怎能心甘。”


  程鬱來正了正身子調整坐姿,抬著眉頭,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太子送來的人身上正有此烙印。我已命人去偷偷查看周識彰與那仵作背上是否有此烙印,如若有,那我更要搶在太子之前殺了周識彰。”


  程鬱來一點就通,說道:“倘若太子真的將自己的人當作人情前來交換條件,那這周識彰於他一定是有大用處的。可你是怎麽通過這圖符就將矛頭對準了太子?”


  “你看這隅字。”瑺菱指了指圖符中間,“太子字禺,這禺有了耳朵……我猜想這藏春樓是太子的耳目之部,周識彰四處拐帶女子卻偏偏都將其賣與了一家青樓楚館,而這鴇媽竟能老老實實的將罪證統統呈上,一旦坐實了周識彰的罪名她也是要伏法的,可她一路上竟未逃脫到了堂上也鎮定自若,持著一副見過大風大浪的派頭,不得而不讓人起疑。”


  “查清藏春樓與太子究竟有何瓜葛,太子留周識彰的狗命到底有何用處,這便是你想讓我做的?”


  瑺菱點頭稱是。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指揮使定是打算在押送路上殺了周識彰?此事風險太大,用腳後跟想想都會知道周識彰的死與你逃不開幹係。指揮使是否過於衝動行事了,左右他都活不了多少時日了,你何不幹脆順了太子的意,讓周識彰在都城受了死刑,如此一來不用勞心費力,豈不皆大歡喜?”


  “世上哪有這麽多皆大歡喜的事。我家哥哥向來堅毅卻獨獨對此事格外脆弱,我想是他一直不願麵對也不願相信素素姐的死,他一直心有愧疚,覺得是自己害死了素素姐,隻有親手殺了周識彰才能除掉他心中的內疚,可太子的人絕不會讓哥哥出城,為了拿回把柄他連都統府都不能出。”哥哥最是守規矩,為了不讓把柄拖累衛家軍他斷然不會衝動行事,瑺菱受慣了哥哥“守規矩”“莫衝動”的嘮叨早已將這兩句話熟記於心,自打入了軍籍她無一不是如此行事的,可眼下為了哥哥,為了譚大夫,為了素素姐,她就要不守規矩,衝動行事一回,“我會替哥哥殺了周識彰,帶回他的人頭以慰素素姐在天之靈。”


  春州殺周識彰的計劃確是衝動之下定下的,可瑺菱決心不讓人拿住把柄,做足了萬全之策。


  程鬱來不再潑瑺菱冷水滅她士氣,問道:“我人生地不熟的,到了都城該如何行事指揮使可有打算?”


  瑺菱拿出打沈秋實處央來的物件,“到了都城一切按照此錦囊行事,看到信物自然會有人幫襯你。你一人獨行,與兵馬相較所費時間要短上幾倍,定能在我到達沛楊之前查清此事。路顏青此次一路隨行,有任何消息你可交予他,轉告與我。”


  衛家軍果然不簡單,看來是在都城安插了暗探,以通朝野動向,程鬱來接下錦囊,“程某定不負指揮使所托。”


  “暗中不知有多少人盯著我,我不好有大動作,便隻能請你幫忙了,算是欠你個人情,日後請你喝酒。”


  瑺菱舉起杯子以茶代酒敬了程鬱來一杯,如此一來程鬱來更加肯定衛瑺菱此人難以捉摸。不單決策果斷行事雷厲風行,到用人之處也頗為識時務,通機變者為英豪,她拉的下麵子主動示好又不曾與他擺官僚架子,還真是令他出乎意料,實在無法把握掌控。


  “事成之後,程某定來向指揮使討酒喝。”當真有意思。程鬱來嘴邊噙著笑,隻覺心中澎湃。


  第二日一早楚王便帶著八十親兵候在了校場,眼巴巴的瞧著姍姍來遲的衛家軍。


  瑺菱身後跟著的幾人皆是睡眼惺忪,一副半睡半醒的模樣,見此狀衛鐸直呼不爭氣,吼了兩聲將他們從混沌中喚醒。


  瑺菱連忙給她爹舒氣,將從都統府帶來的早膳遞到衛鐸手中,用過早膳後他方才消了氣。


  想起哥哥眼中的濃濃鬱色瑺菱歎氣一聲,說道:“哥哥被太子的人盯著出不了玉叟城,心中定多有鬱悶,我不在的這幾日爹就不要衝哥哥發脾氣了。”


  衛鐸笑著用手指戳了戳瑺菱的額間,“你這臭丫頭,怎麽不叫你哥哥少惹你爹我生氣,盡幫著他。”


  “我這幾日不在爹可要多保重身子,少吃些油膩辛辣的,我和夥房的師傅們打了招呼,到時你可別把脾氣撒到他們身上了。”


  衛鐸也不示弱,回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才要注意,別在外頭偷酒喝,我已囑咐過時銅,讓他盯著你,不讓你喝酒。”


  閨女許久沒離開過玉叟城,衛鐸在千萬個不放心中目送她出了城門,看見她一身甲衣騎著高頭大馬的身影隱隱濕了眼眶。


  瑺菱薑扇與宋時銅騎在馬上,其餘人等包括楚王在內皆是乘坐馬車,周識彰窩在囚車當中,也不知道是清醒著還是仍然意誌不清。


  瑺菱行在最前端開路,薑扇與宋時銅一左一右的跟在其身後,在往後是冤家同行同乘一輛馬車的孔清與林瑤枂,兩人在馬車中幹瞪眼,誰也不願先開口說話。


  與她們相較第二輛馬車就熱鬧多了,秦頌惦記上了薑扇行囊中的點心,那是他特意給瑺菱準備的,打算晌午前給她墊墊肚子。知道秦頌的心思後薑扇特意囑托了楊辭北,請他幫忙看著行囊中的點心,兩人在馬車裏鬥智鬥勇,最後以秦頌的失敗告終。


  夏色正濃,一行人往春州行去,前路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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