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

  楚王一開始並不擔心百姓狀告周識彰之事,畢竟再是不濟,周識彰也是他的門客,這些百姓也不怕事後落個滿門滅頂之災,竟敢狀告他的人?


  況且周識彰投入他門下時已將自己所犯之事一五一十地告之,能解決幹淨的地方都已經處理妥當,衛家軍的人本本事再大也沒法讓死人開口。


  楚王自信滿滿卻還是估錯了兩件事。


  其一為高估了周識彰的忠心與廉恥。


  周識彰被太子趕出詹事府全因他那包天的色心,也不知他從哪裏借來的膽子竟敢勾引太子良娣。


  良娣李氏美貌過人極受太子寵愛,盛寵之下太子走到何處都要帶著她,因此原因周識彰才得以多次窺見其顏色,且膽大妄為起了勾引李氏的心思。


  李氏心高氣傲,太子又是何等的芝蘭玉樹,相較之下周識彰這個常人之中顏色尚可的小白臉可就遜色多了,李氏如何看得上他。


  周識彰勾引李氏未遂,隻想著李氏區區一女子為了名聲定不會將此事四處聲張,又覺得失了手臉上無光便稱病了兩日,避開太子,免得見到李氏麵上掛不住。


  誰知李氏不是個肯忍氣吞聲的主,躲在房中生了整一日的氣,砸光了房中所有的物件之後就將此事哭訴於太子聽。


  這事不光彩確是不宜鬧大,怕汙了李氏的名聲,太子隻得咽下這口氣將周識彰杖責五十趕出詹事府,待日後尋到機會再殺了他。


  比不得軍杖的威力,這五十下杖責隻讓他吃了些皮肉之苦並未傷其筋骨。


  周識彰被趕出詹事府後,太子授意眾黨臣將他攆出都城,排擠之下周識彰便逃到了其他州府,三月後周識彰投入楚王門下,麵對楚王的問話,他自是要多加掩藏,將自己所做醃臢之事多有刪減,楚王隻照著他所說去善後並不知周識彰的耍的把戲,若非如此早已沒有人證。


  對於不知道的事,楚王的手自然就伸不了這麽長。


  太子一直殺心未泯,待收到周識彰到了玉叟城的消息後這才派人送去藏有慢性毒劑的茶葉,奈何周識彰狗命大竟未被毒死。


  周識彰被楚王派往玉叟城的第二日便經不住折磨而意誌薄弱,沈秋實知道此人奸猾,言語中炸出他隱瞞一事,花費了大功夫終是找到了人證。


  楚王錯估的第二件事,則為低估了衛家軍在百姓中的威望與名聲。


  他並不知衛鐸以項上人頭起誓,擔保護前來狀告周識彰的百姓周全。沈秋實伶牙利嘴,說服人的本事一流,本就有冤情在身因此一直義憤填膺的百姓們聽了此話紛紛握緊拳頭,奔赴玉叟城。


  除此之外沈秋實做足了準備,如此一來,狀告逍遙法外寡廉鮮恥的惡徒便有了勝算。


  衛家軍的人早早等在主帳中,臨到了主帳前楚王往裏瞄了一眼,隻這一眼就嚇得心驚膽跳,瞧見桌案上堆著一摞血書後楚王立馬折返回方才小憩的營帳。


  “先生,衛鐸麵前堆滿了血書,這可如何是好?”


  為保計劃萬無一失,打踏入玉叟城起楚王就稱馬掌櫃為先生,眼見事情的發展越發控製不住,楚王有些心慌。


  “若是五日之前周識彰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軍營中倒也罷了,死無對證之下王爺定可以此追究衛鐸,可如今此事被擺在了明麵上,鬧得如此之大當真不好收場,這可不單單是周識彰一條不值錢的狗命,這是王爺的名聲啊,若是周識彰被定罪豈不等於告訴整個平漓國的百姓楚王殿下你識人不清,管教無方。屬下作亂為禍一方主上卻毫不知情,如此一來殿下還怎麽和太子爭?”


  楚王不知周識彰隱瞞一事,隻當是自己做事不夠仔細留下後患,“看來還是本王的手伸得不夠長,未能將禍患除盡。”


  那馬掌櫃還是一派鎮定,他壓低了嗓音說道:“殿下一定要保周識彰清白之名。他若有罪殿下定要擔責,他若無罪殿下即可留住美名。殿下,名聲萬萬不能丟啊。”


  楚王怎會不知其中利害,他搖著頭神色漠然,“他是什麽人你不是不知道,那狀告之人的血書都堆成一摞了,衛鐸如此大費周章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本王雖已身處玉叟可手中並無實權,眼下能做的至多是保住他性命。”


  楚王姍姍來遲,主位上的衛鐸喚人上前為楚王添置座椅,小輩們依次排開站在他身旁。


  一切準備就緒,衛鐸拍響驚堂木,道:“帶人犯周識彰。”


  驚堂木的動靜不小,楚王坐在衛鐸身旁忍著想要捂住耳朵的衝動,說道:“衛都統過於心急了些,事情還沒有定論,怎麽周識彰就成了犯人了?”


  “王爺隻管旁聽就好,畢竟這是玉叟城的民政。”衛鐸淡淡看了他一眼,又照常宣了申冤者。


  冠上玉叟城民政幾字後便不好插手,楚王自知無法把控此事卻還是挑刺說道:“聽聞這些狀告周識彰的百姓是大老遠趕來玉叟城的,依本王看未必是實打實的歸玉叟城管。”


  “這回是王爺心急了不是。”衛鐸指了指幾步之外站著的原告,“這第一個申冤的乃是玉叟城百姓,譚吟。”


  堂下的譚吟對著楚王行了一禮而後雙膝著地,跪於案前。


  譚吟?醫藥署的大夫?楚王按下不耐的心緒,目光打量著譚吟。


  “草民唯一的血親骨肉素素,於四年前被周識彰拐騙至都城,周識彰逼良為娼將小女素素賣進青樓楚館,為保清白小女最終慘死異鄉,橫屍於都城魚頸巷尾。草民譚吟懇請都統徹查此事嚴辦惡徒,正公明實律法,以慰素素在天之靈。”


  “可有證物呈供?”


  譚吟整個身體微微發顫,他的眸中布滿血絲雙眼猩紅,動作緩慢的從袖中取出一疊書信雙手遞上。


  宋時銅上前接過譚吟手中之物交給衛鐸,帳中靜得滲人,折疊的紙張被層層翻動展開,最終呈現在衛鐸麵前。


  那紙上的內容是周識彰與素素來往的書信,當年素素在信紙的背麵回寫了一封,墨跡未幹就被譚吟發現,這是他從素素手中奪來的。


  其中幾處字跡被暈開,衛鐸十分清楚,這是譚吟悲憤之下留下的淚痕。


  “將周識彰所書奏章遞上,對比字跡。”衛鐸將證物遞給楚王,先發製人地問道:“王爺是何感想?”


  楚王拿過證物一目十行的閱過,而後略微鬆了一口氣,道:“時日已久且死無對證,恐怕不能證得此事是周識彰所為,況且書信中盡是些甜言蜜語,顯然二人你情我願,何來拐騙一說?既然譚素素當時已經身處都城,相隔千裏所發生的之事多有誇張也未可知。”


  好一個你情我願。眼見著哥哥臉色愈發的難看,瑺菱上前道:“臣下鬥膽問一句,若非遭到脅迫譚素素怎會身受數十鞭,當年的驗屍官就在帳外,王爺大可宣他上前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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