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之行(三)
老人聽了停下手中的美人拳,當年他們之所以不願向衛氏求助從而留在城內,一則是因為被城內百姓言語中傷,實在氣不過,二是因為他們雖是流民但不是乞丐,身上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積蓄的,豈能連安身之所都靠他人施舍。可如今衛家軍中頗有分量的衛氏兄妹親自來勸,足以證明對他們的重視程度。衛瑺菱一席話中,明裏暗裏的意思正是讓他放寬心,這是補償不是施舍。老人此時很想答應,但想起他們來回折騰了衛家軍半個月之久,昨日還傷了人家幾個兵,若是一口應下實在是有些下不來台了。
他正苦惱該如何開口,院門再次被拍響。
一位十五六歲大的姑娘跌跌撞撞地跑到院門前,她奮力拍打著院門哭喊著:“長信爺爺您開門呀!您開開門!”
經她這麽一喊,不少村民都打開院門走出來看熱鬧,守在院門口的親兵隊長手足無措。
“是霧憐嗎?”老人收回思緒,看著院裏的年輕後生指了指院門,示意他打開門放人進來。
院門剛開了條縫,姚霧憐衝進來,臉色慘白淚珠一串接著一串的掉,她哽咽著一時腿軟跌坐在地上,“流寇又來了!長信爺爺,我姐姐叫那殺千刀的流寇抓走了!”
衛家兄妹兩聽見流寇二字便條件反射般的彈起,手上同時動作,衛瑺堯握緊佩劍,瑺菱手裏把著身後的漆考弓,剛剛還是放鬆狀態的神經立刻緊繃,衛瑺堯問道:“流寇抓走了幾人,你姐姐有何特征?”
“我家長姐名叫姚思思,是跟著販酒的商隊一起來的,聽商隊的人說流寇人數不足十人,應該是往安樂窩去了。”
“瑺菱你留在這兒,我帶親兵隊去救人。”
想到被擾亂的計劃瑺菱心中既惱怒又擔心哥哥的安危,“哥哥,此去小心。”
“放心吧。”
說完衛瑺堯便出了院門。今日一行他們皆是步行前來,將用來運糧的五匹戰馬卸了糧車,衛瑺堯帶著他的親兵隊中的四人策馬而去。
“謝滿何在!”瑺菱扶起跌坐在地上的姚霧憐,衝著大敞的院門喊到。
謝滿是瑺菱的副手,剛剛與衛瑺堯的親兵隊長一齊被攔在院門外,副將匆匆忙忙走了,院門外一行人皆是不敢有動作,瑺菱這麽一喊他趕忙進了院子。
“屬下在,指揮使有何吩咐?”
“請宋指揮使來一趟。”
謝滿聽了又腳步匆匆的跑出去,瑺菱看了眼坐在矮凳上的姚霧憐,心中起了疑慮。部署好的計劃被打斷,村民遷進城內的事情還未解決,樁樁件件都棘手的很,衛瑺菱轉過身對著老人說道:“老人家我知道您在顧慮什麽,這樣吧,若是這次我們衛家軍將被俘的人平安救回,您這兒一百多口人就自此遷進玉叟城內,您看如何?”
瑺菱給了老人遞了話,他下得了台自然就答應了,並承諾三日之內周邊的幾個村莊全部自行遷進城內,不給衛家軍添麻煩。
終於得了答複的瑺菱長舒一口氣,解決了這件事,還要更棘手的等著她。
姚霧憐坐在矮凳上暗自垂淚,瓜子小臉柳葉眉兩隻眼睛哭得紅彤彤的,神情悲戚。瑺菱瞅著她像朵水蓮花似的,同她說話都不敢大聲,“那個,姚姑娘對吧”生怕記錯了別人的姓氏,瑺菱小心翼翼的問道,卻用詢問的眼神看向一旁的老人。
見老人點了頭瑺菱才放心的說道:“姚姑娘你放心,我哥哥一定會把人毫發無傷的救會來的。”以她哥哥的能力連酒都能幫商隊搶回來,瑺菱猶豫著還是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展浩從屋裏走出來,遞了杯熱茶給姚霧憐,輕聲問道“霧憐,怎麽從未聽你提起過家中還有個姐姐啊?”
瑺菱聽著他這輕聲細語溫柔勁十足的聲音不禁又打了個冷顫,這人現在柔和的神情與片刻前朝他們潑水又趕他們走時判若兩人,瑺菱腹誹著,又開始琢磨他剛剛說的那句話,語氣中好似今天這被流寇擄去的姐姐是憑空冒出來的。
“姚姑娘,怎的別人都不知你家裏還有位姐姐,你姐姐不是這村裏的人嗎?”
姚霧憐低著的頭微微抬起,她看了一眼瑺菱,兩人視線碰撞之下又驚慌失措的將收回眼神,“我本是池青國人,姐姐來書說家裏得罪了人爹爹入了大牢,家中隻剩她一人她是來投奔我的。”
她的聲音軟軟糯糯的瑺菱聽了都不忍心繼續用這般語氣詢問她,頓了頓正準備開口,展浩就又跳出來了,“她不是犯人,你不必用這種審問的口氣同她說話,當心嚇著她。”
“我自然沒有要審問她的意思,倒是這話題是你先提起的,我不過是擔心她一時半會答不上來話,有人用水潑她。”瑺菱倒不是記恨剛剛的那盆水,隻是氣不過這人一會兒一張臉,故意逗逗他罷了。
展浩聽了果然被氣的臉發紅,偏偏瑺菱此時一臉真誠的樣子,他不好發作隻能憋著,霧憐扯了扯他的衣角,細聲細語的說:“展浩,你別這樣。”
“我隻是例詢公事,一會還要去找那支商隊問話,時間緊迫你要憐香惜玉還是等會吧。”瑺菱托著腮說到,語氣頗為惋惜。
展浩愣神片刻才明白過來衛瑺菱又在逗弄他,哼了一聲將怒氣都發泄在房門上把自己關在房內不出來了。
“衛指揮使,霧憐這丫頭膽子小又怕生你先讓她緩緩,你有什麽想問的就先問我吧。”
“聽方才展浩那句話,似是不知姚姑娘家中還有位長姐的存在,倒像是今日突然多出個姐姐?”
“家裏還有什麽人倒是未聽她提起過。霧憐當初是跟著她母親來的,她母親是池青國一戶大戶人家的妾室,犯了事被趕了出來本想帶著她回娘家,結果那陣子各國混戰被人搶了盤纏成了流民停戰後就定居在此。這孩子命苦,她母親三年前過世了,那時她才十二歲,靠村裏人接濟過活,她不願寫信向她父親求助,可大家日子都不好過,我想著他父親派人把她接回去她日子好過些,就幫她寫了封信請商隊的人捎給她在池青國的父親,可那封信最終還是原封不動的回到我手上,幫忙捎信的人說她父親做大官去了,原來的宅子也不要了,都城的新宅子門檻高這信他遞不上去。這幾年她都是靠做陶瓷器過活的。”老人說著說著話題越扯越遠。
經過衛瑺堯多年嘮叨訓練的瑺菱很快就把老人的長篇大論做了個總結,“這麽說,當年她父親將她母女二人趕出家門,她們無家可歸成了流民最後定居在此,她那做大官的父親如今遭了牢獄之災,她姐姐孤身一人在池青國待不下去這才來投奔的她。”
老人聽了瑺菱簡短的總結開始在心裏反思,方才他是不是話太多了?
姚霧憐用手帕擦拭著臉上的淚痕,抬起仍舊布滿水光的雙眼,“我幾天前收到姐姐的來信,於是今日早早的在信中約定好的地方等她,也就是我們這幾個村子中最末端的村子,可等來的卻是被洗劫一空的商隊。我與長姐許多年未曾見麵也不知她如今變化如何,隻知道她叫姚思思。”她有些激動語氣中充滿了不安,像是怕被誤會了什麽在辯解著,又像是在為她那十年未見的長姐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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