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易
新兵們的入營選拔結束，接下來就該仔細斟酌怎麽安置那幾位了，衛瑺堯有些頭疼。
這時薑扇三步並作兩步的過來了，臉上神情淡然，但步伐快的秦頌都跟不上，他本打算走到衛瑺堯身旁，聽聽離得不遠的瑺菱在說些什麽笑得那麽開心，可瑺菱見他過來了，立即向他招了招手，“阿扇，快來。”
於是薑扇立馬轉變方向，乖乖走到瑺菱身旁，用眼神詢問她何事。
“三個營，你想去其中哪個？”
薑扇自然是想去有瑺菱在的弓·弩營，本想直接和衛瑺堯說，但現在被瑺菱這麽一問，反而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見他一時語頓，瑺菱轉而問一旁的秦頌，秦頌也拿不定主意，薑扇的父親是兵部尚書，他從小習武，可他秦頌既不會騎馬也不會射箭，就連花拳繡腿，裝模作樣的舞劍也不會。如果是做文官，秦頌自小跟著他爹耳濡目染，審案查案倒是十分在行，到了軍營，他是真沒用武之地了。當時四位大臣裏中了皇帝圈套的就是他爹，他來玉叟城完全就是個意外。臨出發前秦頌的父親就說了一句話：不拖衛家軍後腿，不給秦家丟人。他敢肯定，這三個營中的任何一個，都會讓他既拖後腿又丟人。
愣了半晌，結果薑扇和秦頌沒一個回答瑺菱的。
衛瑺堯也苦惱了半晌，終是一拍大腿，想到了，“既然如此，就每個營各待一個月，最後再決定留在哪。楊家公子年紀尚小卻是個精通醫術的，就去醫藥署。”
孔清心中一滯，對自己很沒信心，怕是要出不少洋相。
“孔小姐跟著我去弓·弩營。”瑺菱拉了孔清到身邊拍著她的肩膀說：“放心，以後我罩著你。”
昨天還說罩著他呢，今天就又去罩著另一個了，薑扇踢走腳邊的石子，忿忿不平。
“我也要跟著瑺菱，我不要去醫藥署。”一直默不作聲的楊辭北開口了，他來這是為了完成祖父的任務，不辜負父親的囑托，不是為了在醫藥署磨藥煎藥，這樣與在黎康城有什麽區別。
楊辭北雖年紀小，但認真起來實在強的很，大眼睛瞪的滾圓。
衛瑺堯不同意，並說了一大堆說服性十足的話，可楊辭北就是不聽，撒潑打滾都用上了，還是不管用，被瑺菱從地上抱起來的時候還哭得一抽一抽的，停不下來。
“辭北乖，我們是小男子漢啦，不能哭。”瑺菱沒有手絹隻能用汗巾給他擦眼淚，耐心的安撫著他的背，楊辭北的眼淚這才慢慢止住，可會還是一抽一抽的，瑺菱沒忍住笑了出來，覺得這小家夥真的是太可愛了。“待在弓·弩營容易傷著你，這樣吧，你每日去醫藥署報到，等我結束了弓·弩營的訓練，就去醫藥署找你好嗎？”
楊辭北乖乖點頭，想用自己沾滿塵土的小爪子揉眼睛，被瑺菱攔了下來，洗幹淨他髒兮兮的小手，瑺菱領著楊辭北去醫藥署的路上想著，譚大夫一定會喜歡這孩子的。
衛家軍的醫藥署原本置在城裏最繁華的一條街上，譚吟大夫是位名醫聖手，不光給軍營裏的士兵看病，老百姓平日裏有個頭疼腦熱也會前去醫藥署求醫問診，原因嘛，自然是問診錢比城裏其他醫館少收了許多，時間久了，來看病的老百姓越來越多，譚大夫實在忙不過來，城裏其他的醫館也紛紛有了意見，說衛鐸不務正業，和他們搶飯碗，聯合起來搬了凳子來，在醫藥署門前靜坐抗議。玉叟不設地方政府，衛鐸每日管理軍隊與城內的瑣碎事已經夠他頭疼的了，這幫人再一鬧騰，惹得衛鐸一氣之下下了令，老百姓本就是因這些醫館問診昂貴才去的醫藥署，他幹脆降低各醫館兩成的問診錢，又將醫藥署遷至軍營內，百姓滿意了，醫館也沒法子再鬧了，可譚大夫每日閑的心發慌。
瑺菱牽著楊辭北到了醫藥署，沒有急著要走，她看出楊辭北的情緒低迷，剛剛答應她來醫藥署並非心甘情願，隻是一時的遷就，小家夥估計心裏正懊惱著為什麽當時不再堅持一下，說不定他就能去弓·弩營了。
瑺菱猜的沒錯，楊辭北端正的坐在小木凳上，眼波中流動著絲絲委屈。
“你能告訴我為什麽一定想去弓·弩營嗎？”瑺菱蹲下來與他平視，想要安撫他的情緒。
楊辭北眼神閃了閃，放在膝蓋上的小手緊緊地攥著，“我父親是弦易。”
弦易？瑺菱詫異間差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你……你父親就是製弓師弦易？”
弦易是平漓國最好的製弓師，製弓之技無人能比，且箭法精絕，隻是每次出現時都帶著麵具，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麵目。
楊辭北對上瑺菱震驚的眼神，點頭道：“我父親楊賀臨就是弦易。”
瑺菱用的弓，名曰漆考，正是弦易所製，連同選材耗時五年完工，是瑺菱入軍籍的第一年，衛鐸特意尋來送她的，瑺菱對此弓十分愛護，輕易不讓他人觸碰，“聽聞弦易這幾年纏綿病榻，已不再製弓，你父親……可還好？”瑺菱輕拍了拍楊辭北的肩，發現談及到他的父親，他剛剛放鬆的背又挺得筆直。
說到父親，楊辭北語氣恭敬，“我父親這幾年纏綿病榻，病情反複，已經無法拉滿親手所製之弓，他便不再製弓了。”
“所以你小小年紀卻十分精通醫理。”
世人皆知楊家小公子精通醫理，茲以為是天賦使然，出身名門衣食不愁，是他閑來學著玩的，卻不知道他是不忍父親久病纏身，為父侍疾而學。
武將功勳可世襲罔替，楊家一直對外隱瞞長子楊賀臨的病情也是因他病中多年不見好轉，唯有等楊辭北長大成人，繼承楊家滿門功勳，可楊辭北精文卻不通武，此時戰事一觸即發，楊辭北的祖父——武政司的司史楊宇，請命將長孫送往玉叟，要他前去好好磨煉一番，將來好繼承他的衣缽。
楊辭北回想著那天，父親知道他即將前往去玉叟，便喚他到床前，對他說：“我這輩子做過的最滿意的一把弓，是送給衛鐸的那一把，也是我所製的最後一把弓，漆考之後，我再無成品。你去了玉叟，便跟著漆考弓的主人，她弦無虛發，你定能學到些東西，我不像你祖父，對你寄予重托，我隻要你記住，你是弦易的兒子，怎能不會拉弓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