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你的懺悔她聽不見
有一種愛叫做放手,有一種問候,叫做,離開我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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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兩對視,墨黑淺淡的眼眸,還有冰冷水影的流動。
失神的望著地下,眉目低垂,法蘭克恍惚的呢喃著,語調忽地很溫柔:“West,你知道嗎,那天是我的生日,我是特意來接她回家的,你明白嗎,我想來接回她好好過日子的……你明不明白!”
話未完,法蘭克倏地抬頭逼視著顧方西陰柔內斂的麵容,眸裏點點的星火燃燒,炙熱得令人頭疼。
“你明白的!你應該知道我的心情!West,你也想接回你的妻子對不對,可是West,我偏不叫你如願,我偏不!”
法蘭克深深吸一口氣,狠狠咬緊牙關道:
“West,她死了,我要你給她陪葬。”
悶熱濕汗,法蘭克將眼淚倒回,深藍色的眼眸好似能在顧方西身上燒出一個洞。
“可惜叫你失望了,法蘭克,昨天你讓媒體登出的報紙,蘇暖暖的死隻占了很小的地方,各大媒體的頭條新聞都被最近工業化氣體外泄占滿了,你用多少錢都沒有人會登這件事。”康蓉一步跨進他們之間,麵容是淡漠的,一字一句的說。
血液退了些去,臉上一白,法蘭克呢喃道:“這不可能……不可能。”
“Season的掌權人是司徒蕭如,你應該知道,Season一向和中國官方關係良好,這件事情隻要司徒願意,她可以一手壓下,隻要方西安全的離開,這件事情會無疾而終。”
康蓉話落,法蘭克與顧方西雙雙都怔了怔。
麵色全無血氣,法蘭克悶悶的咳嗽了一聲,眼角有些許淚痕。
到底錯了,是錯了,他沒想到他將所有都給了司徒蕭如,如今連能為她做的事情都那麽少……那麽少……
愛情,他不過是一廂情願的愛上了一個自己母親的倒影,卻忽略真實在身邊的女人,如今,皆沒了,都沒了,除了遺憾,除了滿腹的苦楚與一忍再忍的恨意,什麽都沒了,能支撐他的東西如今太少了。
冷冷的轉身離開,在最後,狠狠宛似剜了一眼顧方西。
坐在的士車上,冷氣撲麵。
“師傅,麻煩關一下冷氣。”顧方西失神怔忡的輕聲道,然後看著窗外穿梭不停的景物,嗓音淡淡的啟口,“康姨,你是想讓我畏罪潛逃?”
咽了咽,喉嚨微疼,康蓉轉頭注視著他神色難辨的臉,語氣如歎息般輕輕劃過窒冷的空氣:“你沒做過,我隻是想保你安全。”
“既然我沒做,我可以等候結果。”
康蓉低低的笑,聲音低沉,醇厚緩慢的嗓音是她這個年紀經過歲月而來的沉靜:
“方西,你心裏很清楚,可你偏要垂死掙紮,這個世界上有多少犯人明明有罪被無罪釋放,有多少人因為罪證確鑿被無辜判刑……我有律師執照,我很清楚,你的官司是必輸的,你沒有在場證明,甚至有案發的人證供詞,她的脖子上甚至有你的掐痕,你公寓的保安都說她是你女朋友,最近你們在鬧別扭,很有可能是引發爭執才造成了事故。加上法蘭克步步緊逼,如果他再想法官要求重判,你會死的,就算不死,判個無期徒刑你就好受了嗎?!”
“那個,我問一聲,請問你們要往哪兒走?”
的士司機忍不住出聲,這兩個人一上來就無言,也沒說要去哪裏,他隻好繞著轉,但也不是辦法,眼見就要吵起來了,他趕緊輕輕問了句。
“去市醫院。”
“去機場。”
異口同聲,一聲磁性低沉,一聲急切焦慮。
“那您還是先開著吧。”
康蓉歎了口氣道。
顧方西深深的看了眼康蓉,瞳孔裏有水影暗自隱忍的流動,眼窩深陷,一身的狼藉,手臂微微發疼,他的眸裏透露出幾許悵然。
撫著作疼的額頭,康蓉緩緩的啟唇:“方西,你知道嗎,司徒本來是不想管這件事的,是你舅舅為了你跪下來求她的。這一輩子,你舅舅是什麽個性的人,你應該清楚,那麽多年,他從來沒對司徒說一句‘對不起當年是我錯了’。他固執重臉麵是一向來的,可是這一次,他聽到你最後給我打來的電話,竟然當著司徒的麵跪下求她原諒求她出手,你舅舅是愛的,即使他再有不對,他都希望你能平安。”
康蓉握著顧方西的手,對上他狹長深沉的眼眸,低啞著聲音道。
手微微顫了顫,顧方西眉眼依舊是掩不去的魅惑清寒,黑色的發絲在冰冷的臉頰上肆意拂過,眉角狹長鋒利,睫毛垂下,有些頹廢的虛軟與憔悴。
“舅舅……司徒蕭如她接受了道歉,然後答應了?”磁性嘶啞,他輕咳了好幾聲才緩回來,唇上其實已經裂開了,絲絲的血痕,已經不年輕了,這些疲乏,眉間都有些許的褶皺,平添了一股性感中的沉靜穩然。
“她沒接受遲來的道歉,可是她答應你舅舅出麵幫你……”頓了頓,康蓉低下頭,眉目也疲倦了些,喉嚨微微有些顫抖再次啟口。“就在前天,她檢查出了胃癌,是晚期,這些年,她拚死拚活的想證明沒有你舅舅她能活得更好,可是到底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她將一切都給了自己如日中天的事業,也該好好休息了。”
“她沒有讓你舅舅知道,應該也不會告訴你舅舅,你舅舅還以為她不願意接受是因為還恨他……其實,她不過是不想多添傷心罷了,都老了,都得死,接不接受又有什麽關係。她不接受是想讓你舅舅能活得比自己長一些,記得自己久一些。那麽多年,她是因為你舅舅所以才努力活得更瀟灑更好,你舅舅又何嚐不是為了想求得她的原諒而陪著她活著……”
空氣裏彌漫著寂靜,略略有些窒息。
按下了窗門,清冷的空氣漫進了室內,一下子驅走了慢熱卻留下了刺骨的陰寒。
“……康姨,你能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怎麽了……”胸口悶得作疼,一抽又一抽,他卻再也管不了了,隻能任額頭被冷風肆意的催著,一陣又一陣,衣服上和肌膚上是已經幹了結疤的傷痕。
像撫摸自己孩子一樣,康蓉輕輕將顧方西攬在懷裏,輕聲呢喃著:
“方西,康姨真的把你當我的兒子,你母親身體不好,很多年前我就答應過她,如果有一天,發生了什麽事,無論如何我都會護你周全,即使你會怨我,怪我也一樣……你父親很多年前曾經也跪在我麵前,求我告訴他你和你母親的住址,可你母親像是認準了一樣,好像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她連我都沒有告知,即使我想透露也無從透露,你父親死的時候還在以為是我狠著心不告訴他,是我瞞著他瞞了半輩子。”
話落,嘴角輕扯了一抹苦笑,有些惆悵,眉宇間是蒼涼的愁緒,還有沉靜歲月雕琢的皺紋與鬢角微微的白發。
抿了抿唇,感覺到顧方西神色不變,高大寬闊的身子卻微微一顫。
“有些時候,有些事情,是明明該放下卻還是放不下的。誰都有錯的時候,其實一個人做錯了,早該狠心不要再管曾經傷害過的人的感受,可是偏偏到頭來,人最在乎的就是那個自己傷害的那人的心情。是不是很自作自受?嗬,你明知道再也沒有可能,你明知道從此不可能再來過,可是你還會在乎自己在她心裏的樣子,希望能稍微不要那麽醜陋,希望能稍微好一些,希望她能看到你如今正在努力的改變與悔意,希望有一天,即使一天也能重新來過……”
“這是人的劣根性,也是人最悲哀的地方。方西,你還記得我跟我先生三年前複婚的事情嗎?”
“我記得,你請了沒幾個人,去領了證,你先生那個時候比你激動,連分喜糖的時候手都在抖,可你麵上卻很平靜,康姨,我以為你並不愛他。”
輕輕的扯了扯唇角,微揚的笑,康蓉低沉著嗓音,深深籲了口氣:“我也以為我很早就不愛他了,當年他為了他的女學生跟我吵了整整半年,他說我有疑心病,可我知道他那時心裏已經沒有我了,即使他並沒有真的和她怎麽樣,但我是他的枕邊人,他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我很清楚,他已經愛上了別人……我當時也是恨,我每天當賢妻良母,我每天等他回家,他每夜睡在我身旁,我們甚至還有一個兒子,還那麽小,他怎麽能那那麽對我。後來,我毅然決然的提出離婚,半分猶豫都沒有,我把兒子交給我在鄉下的母親照看,忙著打拚事業,忙著向他證明他背叛我早晚會後悔……”
“他後悔了,對嗎?”
顧方西麵上難辨神情,嘴角勾畫出一抹自嘲又譏諷的苦笑。
誰都逃不了這種種的夢魘,逃不掉曾經犯錯下的懊悔,逃不掉對自己傷害過的那個女人,潛意識裏無法擺脫的掛念。
人皆是犯賤,越是曾經傷害過的,越是以後難以釋懷,然後才發現,原來我越是愛你,我就越會忽略你對我的好,越會情不自禁自以為是的傷害你……
不斷循環,然後報應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