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我後悔曾經愛過你
一念之間,一生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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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是陰天。
蘇暖暖從顧方西住處,依舊臉色難看的回來,冷冰冰的飯菜。
那個出租公寓黑暗角落,英倫黑藍色的風衣,藍色在暗色的光線下流淌的眼眸,溫柔如常,對著她喊:“暖暖。”
她笑了,很多年,她都不曾那麽笑了,以至於法蘭克眼前模模糊糊的,好像時光穿梭在最無憂無慮的地方,那年,他們都還小,以為可以在一起一輩子。
結婚,生子,永遠。
沒有傷害,沒有背叛,沒有所謂的你死我活,傷害自己來報複你……
沒有,什麽沒有。
小的時候,她在閣樓,給他編毛衣,笨拙的,可愛的臉蛋,喜歡用錄音機認真輕聲的對他說:法蘭克,生日快樂。
她小時候有點自閉害羞,不敢當著人的麵說話,總是輕聲輕聲的,所以養成了之後跟他說生日快樂總是錄音的習慣。
今天,他坐著最快的班機來看她,也許不過是因為,他在頂樓看盡繁華耀眼的巴黎夜色,風從兩側吹過,思緒朦朧間,猛然憶起,那麽多年,他竟將她所有給她的錄音藏得好好的,比任何人送的任何禮物都要藏得隱秘細心。
有的時候,不過是一個念頭,一記恍惚。
你恍然忘了你們彼此間的錯誤,你恍然忘了你曾經對她的辜負,隻是不顧一切又帶欣喜的來見她,隻為了一個好似衝動又自以為幸福的想法。
他突然,很想見她,很想再愛她。
是的,突然,又想要永遠這樣下去,即使空了一大截的時間。
可一晃那麽多日子,月色清冷,繁星隱退,到底不再是以前的模樣。
凜冽的風刮在彼此的臉上,刺疼刺疼的,蕭瑟蕭天,法國的梧桐樹大片大片的剝落,落在地上發出最後的聲音。
蘇暖暖穿的是羽絨服,並不臃腫,隻是臉色發青蒼白,氣色並不那麽好,手上捧著的是已經冷卻下來固執的飯盒。
一個溫暖溫熱的擁抱過來,她顫了顫,竟然連眼淚都流了下來,不是懦弱,好似委屈又像是最後一點點的屈服。
“暖暖。”法蘭克又喚了一聲,他的嗓音很沉,很醇厚,溫柔而輕柔,撫著她的發絲就像很多年前一樣從來沒變過的熟稔,連步驟都沒變過,一停一頓的,她的柔發都還記得的順序。
喉嚨哽咽,她閉著眼睛感受這仿佛兜了一圈又回來的溫暖。
她以為,這個男人會和她相依為命,直到永遠。她隻有他了,她的父母亦死的早,她和他都像是彼此的支柱,可最後連他都給了她失望,最後她什麽都沒有了,隻有那一丁點卑鄙的妒忌在支撐她最後尋求別種的溫暖,繼續生活,繼續麻木。
至始至終,這個男人都沒有跟她說一句後悔。
他隻對她說過:“暖暖,我還會照顧你的,隻是我愛上了別人。”沒有後悔,隻有歉意。
她恨的不過是這一點。就像她要的不過是顧方西對遲歡那可以用盡所有去償還的後悔決心,她得不到,所以強求,她要不到,所以難受,麻痹,甚至窒息。
沒有回應,沒有聲響,法蘭克隻感覺得到自己的頸窩處濕潤冰涼,潮濕的涼意滲著肌膚最深處的毛孔。
退了幾步,他捧著她的臉,輕輕的擦拭,接過她的飯盒,輕聲笑道:“暖暖,你早就猜到我會來嗎,連飯菜都有了。”
聞言,她恍惚幾秒,嘴角噙著笑靨,垂下眼眸淡淡的說:“要熱一熱嗎,這是我送給別人的,可惜他不要。”
夜晚的空氣冷得如薄冰覆蓋,站在樓下,冷氣倒灌,實在不是件舒服點的事情。
秋色總是淺的,淺得叫人有些胸悶,空氣裏有青草味,還有樓上好幾處人家傳來的飯香,嫋嫋的炊煙從窗門的換氣口飄蕩出來,讓人心頭不知湧上什麽滋味。
蘇暖暖話落,呆滯了一下,法蘭克嘴角輕勾,笑容有些許僵硬,語調還是平和溫柔的:“先請我進去可以嗎?”
“好。”她點頭,很乖,笑容姣好,語氣輕柔。
進了房間,沙發很大,很舒適,法蘭克環顧四周,白色幹淨的牆壁,茶幾桌椅,書櫃筆記本電腦,輕便簡單,窗戶也很牢靠,房門也看起來很安全,他心裏舒了口氣,壓在心底很久的擔憂倒有些消減了。
兩兩都沒有聲音,屋子小,有點擁擠和不適。
也不知道要怎麽開口,法蘭克抿著唇,眉梢微蹙,喉嚨發緊,滿腹好多的絮語就是不知該如何開口,直到她給他倒了杯茶放在茶幾上,然後問:“要看些電影嗎?”
好似也沒什麽事情,法蘭克點頭,瞳仁很深,深藍色的光澤泛著溫柔,輕輕“恩”了聲。
放了碟,彼此隔著些許距離看著屏幕,沒有打一盞燈,光影流動,打映在男女臉上的模糊不清的光線,交錯錯綜,屏幕上星星點點的小雪花閃,粵語慢慢講過的對白。
那是從遲歡家拿來的片子,蘇暖暖以前是不看香港片的,好萊塢的片子那麽多,年輕浮誇的時代,誰不是愛看大片,她也是如此,遲歡其實也是的,隻是很多時候,等你累了,不那麽起勁了,就會愛上粵語的靡靡婉轉。
剛回國的時候,蘇暖暖是和遲歡一起看的,那麽多影片,她問遲歡借走了此刻正在放的《阿飛正傳》,其實當時隻是隨意,如今想起也許是潛意識的刻意。
長鏡頭的拉放,聲色光影,男女間奢靡厭倦疲乏的台詞。
濃烈的懷舊味,隻字片語,或是簡單場景串聯的複雜糾葛,男女愛恨,許許多多個背影黑白閃爍。
“……很好看?”
很安靜,電影放了大半,法蘭克終於出聲,蹙了蹙眉,望向一臉出奇專注的蘇暖暖,看著她眼眸專心卻又渙散,心裏一緊,不知是什麽滋味,就那樣生生的死死攥著她放在膝蓋上的手,重重喚了一聲。
“暖暖。”
“噓——”
一指抵在自己的唇上,她笑,很多年後,法蘭克回想起來,總是記得今天她笑的次數特別多,他其實應該奇怪的,奇怪她為什麽不像以前一樣問自己,為什麽來,為什麽不再陪著你的那個老女人,為什麽……從前,她聲聲歇斯底裏的質問,他疲於應付,隻是安慰她,再不然索性等她冷靜下來。
現在,她不問,不問為什麽,不問任何事,他反倒希望她問,如果她可以問他,你今天為什麽來。或許他就終於可以開口,今天是我生日,我想你了,暖暖。沒有老女人,再也沒有,我們重新試試好不好。
可她不問,他也不知道要如何開口。
誰都希望有台階下,人總是希望別人給自己一個台階,可孰知,人等台階等多了,也就失了最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