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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他親手把她丟棄

  我以為再見無期,是你親手把我丟棄,請不要說——不舍得。


  ——遲歡劄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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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到了午後,不知是不想醒來,還是醒不了。


  悶熱,窒息,難受。


  輾轉醒來,他一身的汗,陽光雖淺但灼熱萬分。


  白色的牆壁也取不走心頭那股煩熱與漸漸冷下去的心。


  他做了噩夢,也許也算是預兆。摸了摸額前冰冷的汗,黑發幾縷黏黏的在微酸疼的額頭,低低沉吟了一聲,他茫然的怔忡半躺在床沒有動彈,口有些幹,可他大腦無法思考更多,更多。


  削瘦陰柔的臉龐有些剛醒的紅潮,但明顯不掩蒼白,垂下的睫毛略略掩去了幾分魅惑。


  她沒來,他承認了這個事實。


  一夜的小雨,淅淅瀝瀝,他放棄了那些囚禁自己四年的東西,早已明白換不回她了,最初的一場戲弄,他失掉的何止是記憶,還有最初的時機。


  如今,他看似瘋狂的舉動也不過是想替自己做一回主,做一回他一開始就想做卻被上帝無端的事情。


  一直心心念念不曾忘卻的回頭,他的瘋狂實則不過是一種斷了四年內心深處殘留的夢想。


  他有心追趕去卻還是明了一錯再錯的無奈。


  回家的路,當年他及時掉頭卻意外以悲哀結局,如今,他用盡力氣重新再次回頭,徒留的是他茫然四顧的自己。


  “遲歡……”


  再遲的快樂他都願意等候,可如果永遠都等不來怎麽辦,如果她早就已經不再等他怎麽辦?

  他的得到,他已然放棄。


  他的失去,他不知如何尋找。


  深沉低低的呢喃,眉目斂起,銳氣陰冷減去,他失神的望著空蕩的左手和石膏繃帶纏繞的右手,空空的,什麽都沒有。


  如果從來沒有過,他不會覺得難過,但因為曾經有過,所以才更痛恨自己給自己造成的失去。


  四年,孩子也許三歲,也許是男孩,也許是女孩,也許……


  遲歡。


  是我親手把你丟棄,我可以強迫自己忘記,可以自欺欺人的以為你不是這個世界上的唯一,可是,我顧方西不能騙我自己,我離開你的日子裏,卻一天比一天更舍不得你。


  離開的時候,不覺得舍不得。至少沒有許多許多。


  等到離開了,才發現,我的舍不得要比許多還要多……


  自嘲冷冷的勾起唇角,薄唇咬著,他仰頭深吸一口氣,冷雅邪魅的眼眸一閉,全然清俊,蒼白如紙的頸項與下顎,他重重的靠牆一撞,疼得有些分外暢快,隻是一秒鍾的頭腦空白也比紛擾要舒服得多。


  “顧方西,你還能去哪裏,哪裏你都去不了了。”


  磁性淡淡的嗓音近乎無聲卻是說給自己聽的,如夢囈的呢喃。他的家在哪裏,他做了噩夢,也許並不是噩夢,他回不去了,她沒有來,他注定一步走錯,即使慢了一秒鍾及時的糾正都被上帝玩耍似的放棄,他越走越錯,還是偏執的想回頭,卻還是被放棄。


  他沒有等到她,沒有。


  眉睫深深的裹了層淡淡的蒼涼,光線透過窗戶般折射,他嘴角噙著隱在最深處無助的淺笑,苦澀黯淡。


  “顧先生您醒了啊?!”


  門口護士抬頭,推著藥,笑意盈盈的走過來。


  他木然點頭,連笑也終於隱了下去,臉色虛弱淺白。


  接過藥,他動作平靜的喝著水,左手顯然不太適應,有些微抖。


  “那個,顧先生。”護士小姐說著從白衣的口袋裏拿出一張證,說著,“昨天半夜有一位小姐來看您,結果落下了這個,值班的護士登記完忘記給她了,這個能不能先交給您,麻煩您到時候替我們交還給她……”


  “嘣”一聲,巨響!心髒猛然地一收,連喘息都慢了一拍。


  病房一瞬間的寂靜,隱約有一股說不明的洶湧。


  一地的玻璃碎片,怔忡呆滯的俊顏,菲薄顫抖的唇瓣苦笑不分明的喜悅。


  捏著手中正正方方,死死攥著的身份證,左手的五指甚至有些捏不住的顫抖,心髒一陣陣的緊縮,窒息,他望著證件上那張沉睡了一年也沒有忘記的容顏,眼神變化激蕩,胸口冷熱交替,忽冷忽熱。


  等顧方西回神過來,一片的狼藉,還有護士驚恐萬分的抓著他的手,不停的喊道:“顧先生,你的,你的手不能亂動!要不然碎掉的骨頭複位不了了!不能用力,不能……”


  劇烈的疼痛在他意識清醒的時候渾身蔓延。


  他這才發現,自己跌在了床下,右手下意識的支撐在地,碎裂的骨頭戳著他的血肉引起一陣陣的刺痛,連心都微顫。


  可他來不及多想,心裏隻有一個聲音在叫囂。


  她來過了,她還是來過了!她終究還是來看他過了!


  不及想其他,也不想去想其他。


  他隻知道,他錯過了她來看望他的時候!就是那樣。


  打開病床的抽屜,翻來翻去,等到左手拿著自己的錢包,他隻聽見自己對護士到了一聲歉便跑了出去,身後的護士大喊醫生,他已經顧不得了,他腦子此刻參雜了許多東西,而去其實也就隻有一樣東西。


  她,來過。


  門口,惠雙雙剛巧要走進住院大樓,隻看見電梯裏出現了一個似曾相識的人,那般的不冷靜好似很久沒見到過了,她渾身一震,瞪大了眼睛,胸口一窒,手一伸,擋住了去路。


  下一秒,她怔怔的開口,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忽然就低聲喑啞的出聲,舌根不自覺的滲出了幾絲難以分辨的苦澀。


  “要是這回再出車禍怎麽辦?!”


  要是,這回路上再出事怎麽辦……


  惠雙雙已經有條件反射了,當年的事她來不及阻止,如今,她想阻止卻不知該如何阻止。


  害怕,忐忑,緊張,難受,萬般的情緒都歸結了這一句話。


  人不能迷信,但都容易迷信,她無法忘記,片刻都沒有忘記,當年,高架上來不及清掃的雪裏汩汩的流著血,有別人的,也有眼前這個男人的。


  車輛撞得畸形,零件碎片,哭喊求救,漫天的大雪,鮮紅的血印。


  計程車上,一心想趕回家向妻子道歉的他,一心想履行答應妻子的承諾沒幾天就回家的他,被撞得滿身是傷,他看不見,甚至連找個車裏的窗口逃出來都沒辦法。


  她趕到的時候,隻能看見救護車上早已沒了意識滿身是血,衣服都被浸濕的男人。


  如果這一次,如果這一次還是這樣……


  她真的怕,她怎麽能讓他去。


  “那就再死一次。”


  淡淡的應了一聲,幽深狹長的眼眸眯起,被惠雙雙當著的身子如磐石,側身佇立在那兒,微翹的薄唇淺淺的揚起,眉眼魅惑朗俊,他撫摸了下惠雙雙的頭發,對視這眼前擔憂的眼神,微微一笑。


  “……”


  下一秒,惠雙雙抽回手,轉身閉眼,讓他走。


  人來人往的住院部大廳。


  惠雙雙默然站在那兒,呆愣愣,沒有回頭去看顧方西離去的背影。


  大門口竄進的秋風向她襲來,一陣一陣,讓她的脊梁有些發涼。


  像是一下子被抽幹了無數的力氣,她無力地坐在踱步坐在大廳設置的休息座位上,怔怔的呆愣出神,心情其實莫名的安然,她淡淡緩慢的垂下眼簾,目光有些呆滯,心裏隱隱約約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恍惚間,很奇怪,惠雙雙想起,廣場上,她和遲歡坐著。


  遲歡專注平靜的望著那片綠地,然後緩慢站起身說的那句話:


  “他走了,本來就不應該回來,既然離開了就應該別再回來。”


  失神無言的輕搖著頭,惠雙雙歎息,還是歎息,唇瓣發白。


  遲歡讓他別再回來。


  顧方西拚命回去。


  這一刻,想起這句話。


  惠雙雙的心裏竟然出奇的沉重,無法抑製的難過。


  難過,竟不是為她自己。


  隻是,為那硬生生阻隔成鴻溝的四年,為那兩個人,為那對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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