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孽債
也許,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報應。
顧哥哥,當你第一天就後悔想回家找她的時候……
上帝跟你,跟她開了個玩笑,讓錯的人隻能一錯再錯下去。
——惠雙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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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雙雙克製著喉嚨間的哽咽說:遲歡,他不是沒有回去找你,他沒有真正的丟下你不管,真的沒有。
……
刷白的臉,陰霾的天氣。
明明上班的時候還是雨過天晴,可等遲歡回神不經意抬頭仰視的時候才發現,陰天了,有點冷。
高大寫字樓群在商業區裏錯落有致,那方方正正長長的建築物在陽光的折射下落下一地籠罩人群的方形陰影,仿佛逃到哪裏都沒有去路。
鳥鳴,唧唧的蟲叫,綠茵草地裏來來去去的小孩,噴水池“刷刷”作響的水聲,還有過往行人竊竊私語的聲音,她都聽得很清楚,格外的清楚,明明頭腦一片空白,遲歡卻覺得自己愈加清醒了些。
近似被水澆透。
冰冷徹骨的清醒。
“遲歡……我求你了,去看看他行嗎?”
深吸一口氣,她琢磨不出身旁女人任何的想法,在那張蒼白卻又分外平靜的臉上,惠雙雙心裏忽然就劃過了一絲擔憂和緊張,控製不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斂起了傻笑,愣愣的傻笑,遲歡收回眼,轉頭怔怔的盯著惠雙雙看,唇輕輕啟著,卻沒有任何聲響,那張容顏愈發顯得清瘦,白淨也似沒有表情。
“遲歡!你不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麽過過來的,一次一次的逼自己隻許成功不許失敗,一次一次的對別人偽裝自己,就因為他明白自己因為這一切失去了什麽!所以他不斷向前,不斷的確立更高的目標……從他醒來以後就是這樣,他一直在用偽裝保護著……你曾經的顧方西!你,覺得他變了嗎?”
眼眶濕潤,惠雙雙倏地攫住遲歡動也不動的雙肩,四目對視,她的眼光流轉著難忍的隱痛。
“可我覺得他從來沒變過,一直沒變。”
“他一直,一直在用看似糜爛的生活祭奠那個曾經在你心中死去的顧方西。”
“他在替你,替那個不在他身邊妻子,守護他原本的自己。”
刹那的冷意,又或者是一陣陣的寒意,遲歡感覺眼角酸得疼,卻還是流不出來任何的液體,也許是眼淚逆流了,也許是她根本分不清,這一切到底是怎麽了?
為什麽,為什麽要在她早就死心的時候,告訴她,其實一切並不是那樣,其實隻是無可奈何,其實……他離開的事實卻還是真的,即使他有機會後悔,他有真的立刻醒悟,可他到底曾經想過放棄她,放她這個妻子在那兒孤零零的一個人。
頭腦欲裂,惠雙雙也不好過,滿臉的汗,熱汗還是冷汗,她摸不清楚,她隻知道,看著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她胸口開始繃緊,窒息,腳尖都弓起了,急切和焦躁讓她放棄了嫉妒和任何的敵意。
雙眼真誠滿著眼淚的望著遲歡,唇微微有些幹涸,嗓音沙啞得沉著:“嫂子,你相信我!難道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嘛?!他真的,真的不是沒有回頭過,他回過頭,隻是,他的後悔和挽回在最能夠被原諒的時候,生生的被扼殺了,扼殺在了那場車禍裏,然後……然後……”偏離了那條回家的軌道,越來越遠,不複可求。
“他不想的,誰也不想的……我們都沒想到會那樣,真的……”
“錯了,他的確是錯了,可他在走錯第一步的時候就已經及時改正了,隻是,他車禍失憶了,老天隻能讓他一錯再錯!遲歡……我不求你原諒,我隻求你,隻要你對他還有一點點感情,就去看看他,行嗎?!”
隻要,你對他還有一點點的感情,還剩一點點……
恍惚茫然間,手指僵硬的曲起,在膝蓋上冰涼。
腳底,隱隱湧起的心寒與絞痛。
遲歡摸了摸臉,冰冰涼涼的,但沒有眼淚,好似哭不出來,為什麽,為什麽哭不出來,也許隻有她自己知道。
“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終於,啟口,喉嚨裏滾燙艱難的呢喃,清清沉沉的,遲歡撇開了頭,望向那一片的綠茵草地,眼神迷離卻又深沉。
“那麽!”惠雙雙欣慰喜悅的站起想拉起遲歡,卻不料她身子沉甸甸的,就像生根在了椅子裏,無法拉動。
“他走了,本來就不應該回來,既然離開了就應該別再回來。”
緩緩的站起身,在惠雙雙不可置信和驚痛的眼裏,蒙蒙濃雲遮蓋的午後,遲歡背對著惠雙雙一步一步的走向寫字樓。
她能感覺都每一步都是沉的,腳下虛軟,臉上慘白,雙眸紅腫,咬著唇的牙齒緊緊的貼合著唇瓣。
在走進寫字樓那麽一百米不到的路,她心裏百折千回了無數次,走得像是一個世紀那麽長,何止四年,何止愛和恨那麽簡單的兩個字。
麵無表情的和樓裏西裝革履或套裝知性的男女擦肩而過,沒有知道,這個也身穿優雅幹練的上班族套裝的女子心底蔓延過的是多少種不同的滋味,卻有同一種苦澀難當的無力和奈何,還有最最難忍的疼痛。
也許,在那一天,如果沒有出車禍,如果什麽事都沒發生,他真的是答應了她過了幾天以後準時回來,他們此刻會怎麽樣?
會幸福吧。倘若他們都在原地。
她不會知道他曾經打算一去不回。她也不會知道,他的努力回頭遭遇過多少上帝的玩弄。
而他顧方西也不知道有一天,他自己能站到多少男人望而生畏的頂峰,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卓越成功。
同樣的,他不會為了今天的她廢了那隻手。
但,他說不定也可能眼裏永遠看不見她的樣子……
一切本來,其實可以很完美。
就算參雜了一些些心底自私的小瑕疵,可如果他真的那天準時的回來,也許,他們會很幸福。
可沒有,都沒有。他後悔為了回家找她出了車禍,他迷糊不清的和另一個女人有過孩子,他為了再次尋回她廢了自己四年經營的一切,廢了自己的手。
而她呢,他是真的不在乎她曾經有過其他的男人,還是不曾相信她也會因為報複而選擇偏離軌道過……
電梯裏,冷氣逼人。
看著那一輪輪紅色跳動的數字,她忽然就笑出了聲,低低淺淺的,卻莫名惆悵悲涼,惹得電梯裏一對男女頻頻看向她。
而她隻是專心,很專心的凝望著那一輪輪變動的紅字,如夢囈般出聲:
“顧方西,到底……誰對不起誰,到底是你欠了我,還是我欠了你……”
這一刻。
她終於相信是命運,隻有命運才會如此強悍不斷輪回,讓人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