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死心隻需一瞬間
我要的不多,曾經我以為你是懂的,可是現在我才明白,你不懂,我要的從來都很少,顧方西,一個我曾經深愛多年的丈夫,現在的你能花錢買回來給我嗎?
——遲歡劄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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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悶熱,巴黎淡淡的霧氣微醺著人眼,很淡,很輕。
她出門前,收到兩條陌生人的短信。
“遲歡,如果你知道我願意用多大的代價跟你重來,你是不是會對現在的我好些?”
“你說的我不在乎,除了我們重新在一起,其他的,我都已經不可能再去在乎了。”
那一連串陌生又熟悉的數字,她看不清,她胸口莫名的窒息,隻來得及關機,然後繼續洗臉、刷牙,換衣出門。
他怪她,他怪她對他不公平,她那一瞬間的確啞口無言,誰又對誰公平。年輕的時候,她相信愛情就是對一個人好,後來她才恍然明白,愛情是不管你對一個人好或者不好,他如果選擇離開,絕不會因為你的好而留下來。
四年,遲歡無數次的覺得好笑,就算養個動物,你趕它,也許它也會死賴著不走,可人不一樣,人總是容易輕易會背離主人的,你不趕他,他要走,要留,你都控製不住,因為他有人身自由權,而動物,沒有。
……
巴黎時裝周期間,如同一個奢侈王國的展覽。
這裏有女人趨之若鶩的名品,設計師登上頂尖的平台,遲歡抿著唇在後排的媒體區艱難探頭,誠然,她也是個女人,精致而華美的東西,她也曾經那麽那麽想擁有一件,沒有女人不會為路易威登歎息,沒有女人能對香奈兒視若無睹,不單單是為了那看似蘊含創意的設計,而是一種與生俱來盲目且憧憬的向往。
可是,有時候,女人終歸是理智的,買不起的東西隻要看一眼就夠了。
那遙遙的距離,花團錦簇,眾心捧月,她還沒來得及收回眼就看見首席區的位子,那個曾經枕邊的男人,姿態慵懶,陰柔又分外冷雅,仿若與這一切奢美融為一體。
隻是一眼,她想,她收回了眼。
可就那在那一瞬間,他噙著一貫的笑意突然下意識的轉頭,隻來得及看她的身影湮滅在眾多冰冷肆意的閃光燈下悄無聲息的消失不見。
他莫名心口驟然一縮,不可名狀的難受,他喉嚨幹澀的咽了口,失神的想,她總是走得快,那些年,她的腳步聲他都還記得,剛認識的時候,她總是走得比他快,後來,她漸漸開始配合著他的步伐,帶著他走,她牽著他的手,他看不清,隻能習慣性的數著她的步伐,一下又一下。
顧方西,他冷冷咬唇的在心裏咀嚼著自己的名字,輕喚,然後無力的微縮筆挺脊梁。他走得從來不快,那麽多年,他鞭策自己要走得比誰都快,卻忘了,這個世界上即使他追趕了再多的人,他也有跟不上的步伐,總是她,總是她的。
“嘖,Prada每年在高跟鞋上真是不吝嗇成本啊!你說是不是……West?!”
身旁有人輕喚,他遲鈍怔忡的回頭,看向熟悉的友人,那開口叫他的人瞳孔微縮,張口結舌,嘴唇略張,尷尬的囁嚅:“West,怎、怎麽了,你熱嗎?眼睛旁邊……有點汗。”
含蓄,婉約的陳述。
他僵硬的摸了摸,是有點汗,眼角,甚至是眼眶裏。
半晌,顧方西驀然站起,四周頓時驚訝聲響起。身旁金發的男子低聲輕喚又拉了他幾下,他都恍若未聞。
狹長的星眸眯起,他隻是怔怔的四顧,仿佛被人丟失的小孩,一下子偉岸挺拔的身影好似氣勢弱了下去,再次對上友人擔心的眼神,他低低的出聲,嗓音喑啞,磁性淡漠的聲音變得略抖顫:“Alan,我丟了樣東西……”
“West,我的祖宗!你先坐下來!什麽東西,等下結束了再找好了。”
“來不及了,Alan。”
語調漸漸冷淡下來,藏著似有似無的失落,他陰柔俊美的輪廓在閃爍的彩色燈光下忽明忽暗,若隱若現的惆悵在這具慵懶冷漠的身軀上星星點點的泄露,讓身旁的Alan有些莫名的緊張起來,手心都泛著冷汗。
“她說的我做錯什麽她都不會生氣的,她明明說過的……”
“Alan,我有的時候,真的,有點恨她。”
……
密密疏朗的林蔭道,斑駁的光陰,綠色的磅礴與寧靜。
不知不覺,她走得太遠了。
街邊的梧桐、噴泉、雕塑、路燈、長椅、報亭、街頭雜耍和露天咖啡吧。
遲歡問了問路人才知道,她已經走到了巴黎的香榭麗舍大街。古式建築和碎石路麵外,空氣裏似有似無的彌漫著的香水、咖啡和美食的誘人香味,一間間奢華時尚的旗艦店。
琳琅滿目的櫥櫃,一間比一間更雍容華貴、奢華複古。絲芙蘭香水店,每一個瓶子都被精心的放在玻璃櫥櫃前,晶瑩剔透,流光閃爍,她想沒有女人能抵擋得了這樣的誘惑,就像很多年前,她在維也納也曾經想買一瓶絲芙蘭裏的香水,忘了是什麽名字了,隻記得最後,她心一狠,手一捏笑著對自己丈夫說:“香水什麽的最浪費錢了,我不喜歡。”
她那時想,她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了,是另一個人的妻子,她該珍惜每一筆錢,不必要的開支是要杜絕的。
其實那時很開心,不買也很開心,至少當你想為一個人彼此的錢的時候,那種開心是有莫名的滿足感的。
深深吸一口氣,她垂下眼簾抿著笑轉身,卻在下一秒,困在一雙堅硬的臂膀內不能動彈,她隻來得及聽見那人低低沉沉的嗓音曖昧肆意的貼在自己的耳畔,薄繭厚實的手擦過她微涼的臉頰道:“遲歡。”
喑啞的淺歎,他的嗓音已經漸漸的讓她敏感,敏感到全身都僵硬起來。
頭腦微熱,她掙開他的手,淡淡的道:“顧總,真巧。”
他笑,依舊在笑,狹長深刻的眼眸裏盡是笑意,仿若從來沒有被她這種態度傷過。輕挑她白皙的下顎,弧度並不那麽優美,可放在的手心裏卻生生讓他覺得溫潤細膩得緊。
“不巧,我是追著你來的。”
麵對她次次退後,他反而毫不避諱自己的企圖。
她眉心緊蹙,胸口起伏不定,終究是難以應對一個近似無賴的男人,而且是軟硬不吃的。那一張完美陰柔的笑臉,毫無破綻。
“遲歡,隻要你喜歡,我都可以買過你,你不必像以前一樣忍著。”
你不必像以前一樣。
他隻是簡簡單單一句話,卻不知為何戳進了她心口最深的地方。
已經不同了,她想要的喜歡的,都不必再忍,他能給她的豈止是幾瓶喜歡的香水?可是這一切卻是他離開她換來的。
“謝謝,不用了。”
她點頭,禮貌。唇有些發幹。
話落,他手不自覺用了力,捏疼了她,削薄的唇也有些幹澀。
“是不是隻要是現在的我給你的,你都不要?遲歡,你越是這樣我越不能如你的意。”
低啞分不清語調的深淺,他一閃而過的幽光淡淡微黯,強行拉著她進了店裏,指著那一櫃子的晶瑩剔透的瓶子低聲發話:“所有的,全要一樣。”
絲芙蘭的店員動作很快,雖然眼裏露出幾抹遲疑和詫異,還是每一樣都仔仔細細的打了包,恭敬的送到了顧方西的手裏。
“給你,夠不夠?”
眯著狹長眉眼,淩淩包裹著一抹深到極處的微寒與深切的灼熱,他凝著她,看她一臉木然平淡的表情,靜到骨子裏的安靜,然後,她盯著他,直勾勾的,嘴角淡淡的微笑,禮貌的點頭:“謝謝,顧總的大手筆,您放心,我會物盡其用。”
一大袋的她拎著就走,步伐有些踉蹌艱難,他忽然全身冷了下來,腳底寒氣逼人,跟著上前想幫她,可她躲過去,看也不回頭看他,禮貌而溫柔的道:“顧總,您想送我的東西我已經接受了,請問您還有什麽吩咐?還是您想再要回去?”
他咽了咽,喉嚨一陣酸疼。他想說不是的,她曾經想要的,他都想給她,可他不知怎麽的讓一切都變了味,他明明是心疼她,心疼當年她的忍耐,她的言不由衷,可是到了頭卻又讓自己舉步艱難。
“我隻是想問你,你還記不記得,明天是我們結婚的日子……”
眉眼酸疼,顧方西手不自覺死死的攥著,怔怔的站在那兒,挺拔修長,幾簇黑發淩亂的垂在飽滿的額頭,黑色的衣褲,如黑暗冷藏的極致性感神秘,俊美雕刻的五官裏那雙魅惑陰柔的眼眸藏著隱約不可見的,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