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不是笑話,就是悲劇
安靜。
死寂。
蘇伶歌連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床上的男人睡著。
確切地說,應該是還沒有清醒過來。
蘇伶歌在一大片沉寂到讓人近乎窒息的氛圍里,緩緩地抬頭。
如果不是莫蒼雲此刻的昏迷,如果不是他正用一張安靜的睡臉面對著蘇伶歌。如果不是眼前男人的睡臉太過安靜太過熟悉,蘇伶歌甚至都要想不起來。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也是最初的莫蒼雲。
蘇伶歌的目光,穿透清冷的空氣,去看莫蒼雲。心裡,忍不住多了幾分感慨嘆息。
她跟莫蒼雲。
從時光深處最美好的年少,到現在的已然成熟。他們從戀人,到陌生人,敵人,最後,一路輾轉,走到了如今這一刻。
這一刻是什麼?
最熟悉而惦念的陌生人。
而莫蒼雲如今的結局,蘇伶歌每次想起來,都覺得心口的某個地方,因為眼前這個男人的臉,而無端地疼痛了起來。
從前蘇伶歌一直以為,在他們的故事裡。她才是那個受盡磨難,得不到幸福的人。但如今看來,唯有莫蒼雲的結局,最讓人心疼。
她不願看到這樣的結果,卻似乎無力改變。
吸吸鼻子,蘇伶歌硬生生地壓下了想要哭泣的衝動。還沒回頭,身邊一直站著的男人,一手放在蘇伶歌的肩頭,微微加重力道。男人的聲音,雖然平靜,卻明顯地帶了幾分平日了不曾有的,壓抑。
「不準哭!」
蘇伶歌鼻頭一酸,眼淚終於還是掉了下來。她忍著心裡的疼,微微挪動身體,轉身面對赫連淳一雙陰鬱的眼睛,伸出手拉住男人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力道。她在緊張,也在擔心,更是在迷茫。
「赫連,你說,如今他這樣,我們.……該怎麼辦?」
不管曾經有多大的仇恨,如今在莫蒼雲的面前,不管蘇伶歌和赫連淳給出的理由多麼理所應當。
怎麼做,對莫蒼雲都是一種傷害。
蘇伶歌一直覺得他們才是真的受害人,但如今,面對這樣的莫蒼雲,她卻覺得自己很殘忍。
一瞬間,蘇伶歌無助又迷茫。
男人微微蹲下身體,用一雙微微透著涼意的手,輕輕地磨蹭著蘇伶歌的臉。冷不丁地,男人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莫蒼雲,聲音雖冷,卻透出半分妥協,「我不會反駁你的決定。」
剩下的話,赫連淳沒有說出來。
如今事情的發展,已經不是他或者她一個決定就可以改變的。結局是什麼,事實上,就掌握在莫蒼雲的手裡。
蘇伶歌的臉,貼在男人的掌心裡。她覺得疲累,便像貓兒一般將全身的重量交付給赫連淳。
「謝謝你……」
男人微微勾起嘴角,張開雙臂,似乎是想要伸手過來抱住蘇伶歌。
眼角的餘光里,驟然出現了一抹細微的動靜。
卻未曾逃過男人的眼睛。
赫連淳無聲地收回自己手,轉而輕輕地揉了揉蘇伶歌的長發,「乖,照顧好自己跟寶貝兒,我去看看那個女人醒了沒有!」
不等蘇伶歌回答,赫連淳已經起身走到了大門邊。
大門,關上。
一回頭,蘇伶歌卻很是驚訝地對上了男人一雙死水般平靜的眼眸。
她嚇了一跳,「你醒了?」
耳邊,似乎還可以聽到點滴無聲流淌進男人血液里的聲音。
男人沒有看她。
瞪大了一雙眼睛,平靜地看著頭頂上的天花板。那聲音里,竟也聽不出太多的情緒喜怒。
「都知道了?」
蘇伶歌不知道何如回答,半晌才伸手替男人拉了拉被單的一角,「不要緊張,也不要有任何心裡負擔。事情還沒有那麼糟,你大哥他剛打了電話給上官明清,我相信……」
話沒說完,卻之見男人的面上一緊,「夠了!」一雙平靜的眼眸,急速而鋒利地轉向了蘇伶歌,「蘇伶歌,我不需要你們的同情。所以,你們也大可不必假惺惺,一副為了我好的樣子。」
說著,忍不住冷哼一聲。
「我死了,你們的計劃倒是可以順利進行,報了仇,你們才會更加得意吧?」
蘇伶歌瞪著男人,一瞬間氣從心來。
「莫蒼雲,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是不是假惺惺,難道你感覺不出來嗎?我們不想要為難誰,從頭到尾,也從未想過,要針對你做些什麼!」
男人不語。
兩個人僵持不下的時候,病中的莫蒼雲,居然多了幾分孩子脾性,轉過頭,跟蘇伶歌默默對峙。
蘇伶歌訝然失語。
半晌忽然驚覺到自己失控,微微試探著,伸出自己的雙手,輕輕地拉住莫蒼雲的。
男人的手一僵,卻沒有掙脫。
「阿雲,赫連是你的大哥,不是你的仇人。他曾經恨你,是因為他恨你的母親。但是赫連的愛恨,從來都分的清楚。」
莫蒼雲不語,面上卻有了幾分蘇伶歌看不穿的情緒涌動。
「我也不恨你,我想要的,從來都那麼簡單。」蘇伶歌長長呼氣,「阿雲,你為什麼不肯清醒,為什麼要繼續帶著你媽媽執迷不悟?難道你就能從來不會想,我們之所以走到今天,從一開始,就是你媽媽種下的禍根啊!」
「我知道你愛她,但這一切都該結束了。我們能帶著這種綿延不絕的仇恨,糾纏到墳墓里去嗎?阿雲,你不累嗎?」
阿雲,你不累嗎?
不累?
不累嗎?
一直沉默的莫蒼雲,身體微微動了動,半晌,終於發出了一聲悲涼的笑。
「是啊,真累……」
「我又何嘗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莫蒼雲笑著,呼吸無聲地跟著急促了幾分。
難掩傷痛。
「我最愛的女人,跟我曾經最恨也恨我的男人結了婚有了孩子。最愛我的女人,為了保護我愛的女人,被人輪、暴。如今有了孩子,還被我親手害死。我的母親,被搶了我女人的男人設計,跟一個可以做他兒子的男人滾了床單被人羞辱。」
眼淚,順著男人的臉頰,無聲地流淌了出來。
「連我自己都覺得,我這一生,不是一個笑話,就是一個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