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兩人幸存!
戊戌年平陽府小湖邊
夕陽天,有殘月。
三人騎馬緩行,兩人在前,一人跟隨。
“譚非,你還是不信嗎?”一個青衣儒衫的硬朗青年人,小心地把袖口的善字挽起,然後用手隨意擦了擦臉上的血,看向同行人說道。
被喚作譚非的年輕人沒有馬上回答,剛剛經曆過一場慘絕人寰的死裏逃生,對於他來說太過震驚!這場滅門聲勢浩大,高手頻出,速度之快,超乎了尋常江湖門派之爭,實在太過蹊蹺!他還太年輕,很難能夠抽出心神再去多想,隻是有一種直覺懷疑所謂地“山鬼傳音”。
此刻的譚非,似乎是有些累了,怔怔出神地盯著那腥紅的夕陽似要把這天燒的幹脆,卻有一輪殘月不合時宜的高高懸掛,讓本該界限分明的兩件事情混淆一團,也說不上是爭奪還是幫襯。譚飛若有所思,難道世間萬事萬物皆是如此?他想不明白,索性別過頭看向湖麵,輕輕搖了搖頭道:“如果真有鬼神,那就要證明。如若沒有,必是人心有鬼。”
“小師叔!師傅臨終前的囑托,你忘了嗎?何必定要尋之,敬而遠之便是了!”青衣儒衫的青年人緊緊盯著譚飛,有些激動說道。
“孔慎,我已不再是門徒,無需再叫我小師叔了。”譚非知道,不是生死攸關的時候,孔慎這個年長自己的大師兄是不會喊出小師叔的!譚飛從腰間抽出斷刀,一刀將袖手同樣繡有善字的黑色儒衫的長袖斷開,露出青筋凸起的雙臂。隨後,把這把象征神門傳承的斷刀高高地拋給了孔慎,緊接著他竟撈起掛在馬上的一把西洋長槍斜挎在身上。譚飛回頭朝身後樹影黑暗處揮了揮手,然後目光堅定的看著孔慎道:“我們三人也算是生死之交!往後你就是百善門的掌門人了!我要去完成師母的遺願!”譚非揮動馬鞭,朝著前麵樹林加快了腳步。
孔慎看著無袖長衫掛長槍的譚非,心裏明白譚非已經與師門傳承漸漸相悖了,此時他的心中竟有了一絲的釋然和羨慕。於是,孔慎翻身下馬,以儒禮作揖,拜別小師叔。
遠處叢林中傳來譚非遠遠的傳音:“對了,我往後名叫覃飛,山高路遠,江湖再見啊!”
孔鎮其實早已經渾身浴血,隻有他牢牢護住的袖口還有一個善字能夠“獨善其身”。此刻的他盯著譚非斬下的短袖,善字竟也不受一點血腥的沾染。孔慎有著一張冷峻的臉,從前師門鮮有人見過他笑,然而此刻血跡斑斑,渾身傷痕的他,久久望著譚非策馬而行的方向,卻似有笑意,喃喃道:“這才是少年該有樣子!世道再亂,年輕人的肩上總要有草長鶯飛啊!”
孔慎往後撇了一眼樹林的黑影,一直跟隨在身後的雙胞胎弟弟孔獨便在這裏,對於始終不願入世的孔獨幾乎無人知曉,知曉之人也幾乎從未見過,因為他永遠處於黑暗之中。
孔慎對著那黑暗的陰影,道:“師傅有言,山門可活,需要三種人:可以開宗立派之人,能夠正大門楣之人,最終守住基業堅持之人。小師叔去做第一種人了,往後師門就交給我們了。以後,武掌門你來做!”
孔獨依舊站在樹下陰影,隻是孔慎接過的那把斷刀一閃而逝,也歸於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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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世代安逸的偏僻小鎮,街頭建築卻頗具講究。整個鎮子的布局十分嚴謹,民居沿著小鎮的中軸線分布建設,左右對稱、高低層次、輪廓起伏,從外觀看起來整體封閉規矩,走進內裏卻庭院深深,倒是有種一鎮便是一府的感覺。想必定是出自一位名家之手,隻是小鎮大部分百姓都不知曉。
已是年關時節,正值小鎮大開集市,街頭的行人熙熙攘攘,好生熱鬧。隻見一群以一個黝黑年輕人為首的精壯村民歡快地擁入街頭,他們均是短袖赤臂,褲腳綁上麻繩以方便行動。
為首的年輕漢子長得很喜慶,笑起來憨憨的,他故意賣弄般把兩手張開放在嘴邊,停頓了一下,眼神掃了掃街上圍觀的行人。大家一看到王治這般模樣都笑了起來,村民都知道這是每逢春節才能看到的民俗表演節節高,都趕忙地站在街道兩旁,為表演把中間的路留出來,等待著表演的開始。隻聽王治高喊道:“節節高呦~!”緊接著小鎮的街麵上忽然跑出六個七、八歲左右的男女孩童,他們都化妝打扮成西遊的人物的模樣,然後熟練地踩在成人的手上一躍站在這群人的肩上。
而這其中,為首的一個帶著齊天大聖麵具的紅衣孩子最是活躍,一個跳高就站立在最前麵的王治的雙肩上麵,無須任何綁係,全憑雙腿膝部靠在青年後腦部站立,像一團跳躍的火焰在這冷風如刀的季節中給人們帶來溫暖。
街坊都駐足欣賞,拍手叫好,一時之間人聲鼎沸喧囂。
節節高的表演是在行進中進行,由身下的表演者們隨著鑼鼓等樂器的節奏在向前行進表演,肩上的孩童在上麵相應舞出各種動作,這項民俗的表演難度極大,需要上下雙方對自身力量的控製和對配上力量上的精準,講究一個差之毫厘,謬以千裏的火候。
幾個年輕人突然指著前麵,激動地喊道:“來了來了!”大家也都聚精會神地盯著前麵,偌大的集市竟出現了片刻的安靜。原來是王治肩上的“齊天大聖”,正在行進中頻頻空翻,像風火輪一般在空中不停旋轉,這團火焰燒的更旺了!然而等她落在肩上的時候,竟是先去抓一抓她的兩條羊角辮。這一舉動讓正捏著一把汗怕她摔下來的人們,又有些回過神來,趕緊高聲喝彩道“好!”“好!”“好!”
小姑娘把麵具抬了抬,笑著的嘴裏還露著沒長齊的兩個門牙,卻煞是好看。
而就在這時,一個騎著白馬的陌生人撞入了歡慶的街道上。此人二十多歲的模樣,裝扮古怪。一身黑衣長衫卻無袖,身後背著黑布包裹的長槍狀武器。遠遠瞧著像一匹孤零零的野狼緩緩而來,隻是不知是來到了羊群還是陷入了虎口。
隨著慢慢的走近人群,眾人看清這人中等偏上的身高,身材勻稱。長著一副朗朗儒生模樣,天倉豐潤,劍眉微挑,雙眼丹鳳,鼻直貫印堂。可本是一副可坐鎮一方的儒家聖賢之相,偏偏被這臂無兩袖露出的強壯手臂,還有身上尚為褪去的血腥味道,以及那雙丹鳳眼中充斥的孤寂,讓人望而生畏!此人正是死裏逃生的譚飛!
譚非也認識到自己的突兀,眼神收斂,歉意一笑。正準備調轉馬兒離去之際,節節高的一群人正好也來到了他的麵前。為首的羊角辮女孩,在得到了身下青年人的示意之下,踩在青年人的肩頭上對著譚非伸出了手。譚非似懂非懂的去拉孩子,孩子順勢一躍上馬,接著再躍騎到了譚非的肩上。
譚非先是一愣,本能的想拉下來肩上的孩子,卻看到隊伍為首的那個青年人搖了搖頭,隻能就此作罷,硬著頭皮讓孩子在肩上待著,他明白這是在幫他。
為首的青年人上前牽住馬繩,再次高喊:“節節高呦~!”譚非學著下麵人的模樣配合著表演,一樣的赤裸雙臂。。
而誰會想到這人在馬上,人上有人,這比其他節更高的節,將會是未來譚非心境轉逆的發難之始。
小鎮的人們淳樸單純,對於這個怪誕的表演隻是片刻的詫異和安靜,並未有太大的抵觸。很快,人們再次跟著節奏歡聲笑語了起來,譚非就這樣跟著隊伍離開了人群,被送到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