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離別(1)
白衣男子眉睫微微暗下,「不用叫我老師。」
季流年聳了聳肩,站起身來,「為什麼要教我七弦琴?」
白衣男子道:「七弦琴為君子之琴,你細細聆聽,可學其道。」
白衣男子並沒有再糾正季流年那句老師。
所以季流年也就這樣喊著,白衣男子再也沒有說過,兩人似乎都默認了這個稱呼。
季流年平時喜歡聽別人彈,畢竟琴音悅耳,但自己來的時候嘛……
白衣男子不厭其煩,一點點的,將七弦琴的基礎知識開始,一點點的教導她。
所以,三個月後,季流年已經能勉強彈出幾首曲子了。
雖然彈得跟哭喪一樣。
已經整整一年了,這梅花就似乎沒什麼變化的擺在面前。
冬日的早上,晨風吹得人渾身舒暢,就連落在肩上的梅花,都多了幾分風情。
風吹動,花瓣飄了下來,將地面也鋪滿了花瓣,使得人都不忍心去踩。
白衣男子走過來,師徒二人站在屋檐下,看著面前的路上鋪滿著梅花瓣,眼前一切,美好的彷彿畫卷中。
「落花在地,我覺得別有一番風味,便沒有打掃。」白衣男子道。
季流年點頭,「我覺得這樣很好看。」
說著,季流年仰天嘆了口氣。
白衣男子轉過身,看著面前相處一年時光的人,「很快,你就要離開此地,我有幾樣東西給你。」
季流年一愣,有些詫異,「老師已經將書都給我了,那簡直就是個無形的寶藏,我已經受之有愧,怎麼還能受老師珍寶呢?」
白衣男子淡笑,卻也沒說什麼。
好一會兒,這世界就像靜止了一般。
只有風,還在不知疲倦的吹著。
一切都好安靜,安靜的就連花瓣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到。
良久,白衣男子嘆了口氣,「我去給你做點糕點,你吃完走吧!」
說著,他轉身就去了廚房。
季流年看著他的背影,恍惚間只覺得,這樣的滄桑。
季流年坐到石凳上去,而今離別在即,她心裡變得有些沉重,只是這會兒,她必須要回去了。
她必須要將仇人一一殺掉。
否則,她身上背著的罪孽,足以要了她的命。
季流年嘆了口氣,進了空間里去。
空間里,兩隻龍吟獸,小老虎,還有小狗兒,全部都在睡覺,它們已經睡了整整一年了。
「你們倒是起來啊!」
季流年看著面前四隻,睡得跟死豬一樣的,看的她就一肚子疑問。
奇怪,怎麼會一睡就睡一年呢?這特么不科學啊。
正在疑狐,耳邊響起了老師的聲音。
季流年急忙出了空間,老師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對面,而面前的桌子上,還放著幾盤精緻的點心。
季流年滿是高興,老師的點心做的特別好吃,廚藝特別的好,季流年吃了一年了,就沒有吃膩過。
「老師你做的東西太好吃了,我都不想走了。」
季流年嘴裡吃著塊點心,有點口齒不清的說著。
白衣男子淺笑,「人生總有離別,不必太過掛懷。」
季流年咽下點心,一想到要離別,就總是懨懨的。
白衣男子看著她,道:「你剛剛怎麼進空間那麼久?」
季流年一愣,原來老師早就來了,是自己一直在空間里,他才叫了自己的。
季流年尬笑了兩聲,「我空間里有四隻傢伙,它們從跟我到了這裡后,就一直在睡,都睡了一年了。」
季流年說著嘟了嘟嘴,白衣男子眼眸暗了暗,想了想,道:「是什麼?」
季流年只好實話實說。
白衣男子聽后皺眉,「龍吟獸也就罷了,它們是上古神獸,倒也不傷人,但那老虎,卻是妖族虎王之子。」
季流年睜著漂亮的杏眼看著老師,道:「老師也討厭它妖族的身份么?」
白衣男子搖頭,「天地萬物,皆是天地之間的生靈,人族也只是其一,我並不討厭,只是你想過么?它衝破封印來到人間,是為了什麼?」
季流年眨了眨眼,「妖族曾經侵略人間,它們……」
季流年沒有往下說,因為那是一段血淚史。
侵略,永遠是拋不開屠殺的。白衣男子點頭,「是,這妖族虎王小太子前來,到底是為了什麼,我也不確定,不過此地的地氣特殊,龍吟獸是神獸,小老虎是妖族,非是妖獸可比,至於你那小狗兒,完
全是凡物,它們來到這兒,承受不了這裡的地氣,所以才選擇了沉睡。」
季流年聽得有點迷糊,湊過去道:「老師,這裡的地氣……我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啊?」
白衣男子一笑,純凈的就像天上的白雲飄動。
季流年想,人世間的純凈,也比不過老師的笑容吧!
當初他站在梅花樹下,連花之傲骨的梅花也奪不走他半分神采。
他不爭,所以世上已無一切可與他爭。
他不奪,所以世上已無一切可與他奪。
放棄,既是得到。
白衣男子聽到季流年的話,並沒有去回答。
轉了個話題,白衣男子道:「你將妖族虎王之子交給我吧!我來撫養,至於龍吟獸和小狗兒,你離開此地它們便會醒來。」
季流年點了點頭,從空間里放出來小老虎。
可小老虎還是趴在地上睡著。
季流年看著它趴在地上,睡得香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
「這些時日的相處,我能感覺到,它並不是什麼嗜血之輩。」季流年有些奄奄的道。
這段時間相處,讓她對小老虎也生出感情來了。
白衣男子看著地上的小老虎,微微笑道:「世界萬物皆有陰陽之分,它是好是壞非是現在言語可以形容。」
白衣男子並不因為小老虎是虎王之子就放棄了它。
季流年嘆了口氣,「好吧!那老師,我就將小老虎放在你這兒了,那……我以後可以來看你么?」
白衣男子手一愣,端著茶的手有些不穩,茶水頓時灑了幾滴出來。
一剎那,白衣男子回過身來,「不用了,你永遠也別回來。」
季流年微微低頭。
老師有太多的謎團,可是她沒法去問。長長出了一口氣,季流年堅定的看著白衣男子,「老師,謝謝你,既然……既然北方的大雁尚回飛到南方,你我也終究會有一別,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也許有緣再見呢
。」
白衣男子放下茶杯,手裡一揮,已經捧著一架七弦琴。
「這是我自己做的,許多年不做琴,有些生疏了,你帶在身邊,算我教導你音律之念。」
季流年伸手接過琴,無比的虔誠。
「謝謝老師。」季流年誠懇開口。
白衣男子一揮,從空間里拿出幾個盒子,一起遞給季流年。
「多謝你這一年的相伴,我終年在此,時間早已失去了意義,感謝你的來到,我久困在此地,唯有梅花作伴,它如我孤獨,我如它寂寞,而今,多了你。」
白衣男子說著,臉上的神情越發緩和了,「這些東西,於我已失去了意義,都送給你,記得,萬萬不可為惡。」
季流年接過東西,放進了空間里。
她並沒有推辭,既然老師給了自己,那就是決心,拒絕反而矯情了。
「好,我記下了,老師。」
季流年站起來,而坐在對面的白衣男子也站起來,拿過一邊另外兩盤點心,將它們裝進一個盒子里,遞給季流年。
「送給你,路途遙遠,若餓了,就吃點。」白衣男子依舊聲音輕如風,凈如雲。
季流年接過裝點心的小盒子,只覺得手裡頓時重了千斤。
她的眼眶有些濕潤了。
離別悲傷,這實在是錐心之痛,好像將心活生生剜下一塊來。
吸了吸鼻子,季流年努力讓自己笑著,「那好,老師我走了,小老虎就拜託你了。」
白衣男子點頭,「走吧!我送你。」
白衣男子的背後斜斜背著琴囊,裡面是他的愛琴,但季流年一直沒問,今天,她想問了。
「老師,你這把琴,叫什麼名字啊?」季流年努力讓自己微笑。
白衣男子面色溫柔,聲如春風。
就算你沒有感受過春風,但你只要聽到他說一句話,看到他的一眼,你就會知道,什麼叫春風拂面。
「孤雲。」白衣男子道。
季流年『哦』了聲,這孤字,可不好。
孤雲,也不好,太多悲愴蕭瑟。
不過,季流年並沒有問出來,也沒有表達出來。
白衣男子道:「這是我一個朋友送的,我原本的琴毀了,他就自己親自動手,做了一把送給我。」
白衣男子說到這兒的時候,眼睛里閃爍著光芒,就像黎明時刻,最亮的那顆啟明星。
季流年摸了摸鼻子,道:「那這名字是你起的么?」
白衣男子搖頭,「不是,我那位朋友,是我至交好友,是我的摯友。」
白衣男子說著,記憶有些飄渺。
當所有的人,都用兵器指著他,那些人里,有的是他的朋友,有的是他的同門。
總之,那些人都是他身邊的人。
可最後,那些人卻沒有一個相信他。
唯有他,唯有他至始至終相信自己。白衣男子明白,自己一生,唯有他一個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