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五章 官家的謀算
李綱從宮內出來的時候，又回頭看了一眼有些破敗的崇德門，官家不在京，連宮門都變得有了幾分破敗。
李綱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這崇德門已經一百六十餘年，有些破敗實屬應當。
他從集市上購買了兩壺好酒，弄了碟蠶豆，切了兩斤熟肉，大宋和大唐不同，殺牛並不觸犯大宋律，甚至街上都有賣牛肉的存在。
這完全是因為太平興國初年，戰略全麵收縮後大宋馬政，開始養牛養羊，不再養馬。
馬是一個精細、嬌貴的家畜，它既不能馱，也不能拉，耐力上不如驢騾。但是在戰陣中，戰馬依舊是首選之物。
李綱將準備好的錢遞給了街邊的攤主，攤主自然認得這位太宰，連連擺手，就是不肯收，李綱將錢放在了錢甕裏，提著東西在略顯空蕩蕩的汴京街頭溜達。
李綱在前麵溜達，負責保護李綱的親從官綴在身後，這一溜達就是一下午的光景，李綱終於在李邦彥的門前停下，走了進去。
“太宰大駕，蓬蓽生輝。”李邦彥看著李綱手裏的東西，笑著道：“你來就來唄，還拿東西。”
李綱笑嗬嗬的放下了東西，道：“以前不提東西，都不讓進家門，現在提著東西，反而不受歡迎了。”
李綱的以前，自然是李邦彥還在太宰位的時候，這算是揶揄，也算是調侃。
家仆把李綱手中的東西拿去烹製，中廳之內隻剩下了李邦彥和李綱，以及一個大家都心知肚明，真實身份是皇城司察子的仆人立侍。
“這都跟了你兩年了，你還沒把他攆走呀。”李綱笑著指著那名仆人，這名仆人是趙桓安排，專門盯著李邦彥的人，除了睡覺，連上廁所都跟著。
“攆走他，我腦袋就要掉了，也習慣了，哈哈哈。”李邦彥笑著拍了拍那察子道：“換個人，指不定怎麽編排我呢。”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李綱終於放下了酒盞，歎氣的道：“官家把趙承佑留在了鄂州，我在文德殿，了三條理由，算是同意了官家的法。”
李邦彥略帶幾分茫然，而後帶著驚愕看著李綱道：“不是宗少卿提議的嗎？難道……”
“然也。”李綱點了點頭，看著李邦彥鄭重的問道：“官家準備動手了。”
李邦彥用力的拍了一下額頭，道：“官家真的得是一點都不願意含糊呀，這事糊塗糊塗過去就行了。”
“太上皇當年大觀年間的瘟疫不就是處斬嗎？官家眼下七萬水軍進了鄂州，四處都在救災，已經很好了。”
“時疫，時疫，什麽是時？不就是這一陣嗎？等過去了這股勁，找幾個典型的人物，比如那王善，就很合適嘛，到時候大書特書、歌功頌德一番，普之下的百姓都要讚聖上之明，它不好嗎？這麽折騰圖什麽。”
“你也是，不攔著點官家，明知道宗少卿給官家寫了半輩子家譜，趙氏宗親那點齷齪事他門清，留下趙承佑在鄂州，宗澤的目的，就是不願這件事止於趙承佑，這麽一弄，就是明火執仗的打起來了，唉。”
李綱點頭，又搖頭的道：“官家要的就是明火執仗呀，我能攔得住官家？官家手裏有兵，有民心，優勢這麽大，怎麽輸？”
“宮鬥這種事，唉。”李邦彥倒滿了酒盞一口飲盡，道：“變數太大了。”
宗澤將趙承佑留在鄂州，目的當然和他劄子裏的一樣，借用趙承佑在鄂州的經營，快速展開賑災。
他宗澤現在是個少卿，是欽差，又不是荊湖兩路的相公，地方勢力盤根糾錯，他宗澤就是有大的本事，也無處可用。
而今上看似納諫留下了趙承佑在鄂州，到底是糊塗，還是明白呢？
不過從趙英那裏得到的信兒，官家已經知道了鄭望之、趙明誠背後之人了，那明官家此舉絕對是準備動手了。
“要我官家現在這樣就挺好，這大宋朝都一百六十年了，積弊無數，修修補補，弄個名垂青史的盛世，那不是簡簡單單，輕輕鬆鬆？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這還能管到百年之後的事？”李邦彥嘟嘟囔囔的著。
“官家是個英主。”李綱用極為肯定的語氣回答著。
李邦彥悶了一口酒道：“你這不是廢話嘛。”
“幹了！”李邦彥突然用力的一拍桌，眼睛瞪得豆大大聲的喊著。
李綱端起了酒盞，笑著道：“盛情難卻，我這就幹了。”
“不是太上皇。”李邦彥似乎是喝醉了一樣，趴在桌上糊裏糊塗的道。
李綱站了起來，回了一句：“哈哈，原話還給你，你這不是廢話嘛！要是太上皇，他還能在艮嶽宮窩著？”
趙桓收到皇城司察子的通報的時候，隻能感慨，這李綱、李邦彥都長著讀心術嗎？自己這點心事，都被他們猜的一清二楚。
“你看懂了沒？”趙桓拿著劄子問著趙英。
趙英仔細看了半的劄子道：“官家，你難為我了，我隻知道他們要做大事，沒看懂。”
“不是裝的？”趙桓將劄子收起來，看著趙英問道，他怎麽就這麽不信呢？
“看懂了一半。”趙英嘿嘿的道。
“嗯？”
“差不多看懂了。”趙英摸著腦袋無奈的道。
趙桓疑惑的問道：“朕像是把心事寫在臉上的人嗎?”
“像。”趙英非常老實的回答道：“不過官家是皇帝，寫在臉上也沒人敢看。”
“你呀。”趙桓無奈的搖頭道。
而此時遠在鄂州的宗澤，正在鄂州城牆上，看著城中的萬家燈火，大宋的鄂州城，共計七十二坊，是當初李綱明確明的大宋過百萬城池之一。
而此時的鄂州城內，卻空蕩蕩的一片，七十二坊，也沒有了過去的燈火通明，每熄滅的一個房舍，都代表著一戶百姓全家俱喪。
楊幺站著宗澤的身後，麵色極為凶狠，他憤怒的喊道：“宗少卿，那趙承佑也太有恃無恐了吧！他把王善帶來的禦醫院的方士的鷹嘴兜鍪給搶了！”
“俺們這些軍卒都是些粗人，不懂你們這些士大夫的那些彎彎繞繞，他若是不還，讓王善他們繼續蒙一層粗布巡診，我就去搶回來！到時候刀兵不長眼，傷到了誰，別怪俺們！”
楊幺十分生氣，他帶著粗麻布的口巾跟沒帶一樣，太陽穴上的青筋爆抖著，似乎馬上就要炸裂開來一樣，疫情似火，十萬火急的時刻，趙承佑作為鄂州知府搶了王善這群禦醫院來的手裏僅有的鷹嘴兜鍪！
楊幺覺得自己已經完全壓抑不住自己的怒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