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四章 舔狗,舔到最後應有盡有
胡元很好對付,一個顯微鏡的圖紙,就把他從靈宮那個舒適的環境裏,釣了出來。
但是趙桓一的政務,才剛剛開始。
首先他麵對的就是來自李綱的諫言。
他反複確認了,自己看的不是禦史大夫宇文虛中的劄子。
這李綱的劄子,讓他拉下了臉。
大過年的給自己添堵。
【治國之道,其要何?】
【所謂仁義若蚊虻嗜膚,通夕不得休。今仁義慘然,而汩人心,亂莫大焉!】
【夫鵠不浴而自白,烏不染而自黑!日月自旋矣,星辰固自序矣,草木固有別矣!君治國以趨,則以至矣,又何用仁義!若擊鼓以求亡羊乎?君乃亂人之性也。】
得虧趙桓這兩年沒少看劄子!沒少看《皇覽》!
否則李綱突然而來的這道劄子,就把他懟懵了!
即使如此,他還是依靠著係統翻譯,才弄懂了大概是什麽意思。
這段話的大概意思,李綱在勸諫趙桓不要太過仁義。
這個話,當初種師道也沒少勸,嶽飛也沒少勸。
慈不掌兵。
那會兒,正值多事之秋,就連他這個皇帝都是風雨飄搖之際。
趙桓聽從了種師道的建議。
在大同府任由軍卒施為。
甚至他還留了一手,搞出了最後玉石俱焚的手段,鼠疫。
但是種師道走後,趙桓又開始放飛自我了,變成了他的性格,仁善。
李綱的這道劄子,其實歸根到底,是在勸諫趙桓不要太過仁義。
【治國的道理,要點在哪裏?】
【所謂仁義,是一種白白惑亂人心的東西,就像夜裏咬得人不能睡覺的蚊蟲一樣!】
【隻能給人們增加混亂和煩惱罷了!】
【鴻鵠生不用每洗浴,羽毛就自然雪白,烏鴉生也不用每染墨,羽毛自然漆黑。】
【日月自己會旋轉,星辰自來就是排到有序,草木生來就有區別。】
【若是治國,就順從自然存在的規律。宣揚哪些仁義之類的有什麽用呢?】
【那不和敲著鼓去尋找丟失的羊一樣可笑嗎?官家是在破壞自然規律,破壞人的性!】
趙桓盯著麵前的劄子發呆了很久很久,差點被李綱罵傻了!
其實最近諸多的事情,都是李綱這道罵皇帝仁義的劄子的起始動機。
比如《吊古戰場文》這件事,趙桓隻是流放了孔端友,其他人居然安穩的讓他們過了個好年!
比如下令讓嶽飛便宜行事,嶽飛從東勝衛出擊後套,安定後套百姓。東勝衛的安全,大宋戰略安全放在何處?!
比如前幾日的完顏宗幹家眷之事,趙桓既然統統放過了,那就應該把完顏宗幹一起囚禁起來,而不是放任其在來州充當變數!
李綱之所以挑著這個時間點,過年前夕上這道劄子,自然是早就準備好的劄子。
而且是跟李邦彥進行了深入的溝通和交流,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這話不能留到過年以後!
趙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個李綱,過個年也不讓自己開心!
做皇帝仁慈了還不行?!
大臣都有斯德哥摩爾綜合症嗎?必須要挨整了才舒服?
但是趙桓卻細細品味了一番李綱的話,覺得甚有道理。
這做皇帝做久了,也是犯迷糊了嗎?
這李綱是在直指鼻子罵自己誒,還認為對方的有道理嗎?
趙桓提筆,又放下。他不知道這個劄子該怎麽回複。
但是又不得不回複李綱的劄子。
【明王之治,功蓋下而以不自己,化被萬物而使民不恃,其有德而不稱其名,位乎不測而遊乎無有者也。三吏三別尤在耳,莫敢怠惰。】
三吏三別,是杜甫的六首詩分別是新安吏,石壕吏,潼關吏,新婚別,無家別,垂老別。
寫的是大唐由盛到衰的民間疾苦,他寫不出李綱那樣的排比的句子,但是也是告訴了李綱,他心目中的盛世是何等模樣。
就是不知道李綱能不能看明白自己的想法。
趙桓放下了手頭的劄子,看著窗外,這大宋該何去何從?
李綱收到回複的時候,正在和李邦彥品茶。
李邦彥看著李綱的模樣,就知道那日商量的劄子,李綱終究是把它寫了出來,交給了大宋的皇帝。
李邦彥抿了一口茶,拿起了話本,看的津津有味。
今一早李綱就早早的趕到了他的書局,名義上找他喝茶,其實李邦彥知道李綱在擔心什麽。
李邦彥嗤笑了一聲道:“要我你就是鹹吃蘿卜淡操心!這大宋是他老趙家的又不是你老李家的。”
“你幹好自己的活,三年輪轉,幹完去做你喜歡做的事,不就行了?”
“跟官家正麵鑼對鑼,鼓對鼓,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一對奇怪的君臣。”
《洞庭湖靈姻傳》,是李邦彥正在看的話本。
講的是八百裏洞庭湖的龍王的女兒,遠嫁給了涇川龍王,涇川君與公婆虐待龍女,偶然遇到了書生劉毅。
龍女托柳毅傳家書回到了洞庭湖,龍女因此得救,而後龍女以身相許。
李邦彥現在專職寫話本,覺得這個故事妙雖妙了些,可是缺少了跌宕起伏,所以他準備增加幾處轉折,讓故事更加有趣一些。
李邦彥的文采駢偶文句,文辭華豔,稍微整理下,就是一篇好文。
李邦彥正在醞釀新的故事,而李綱有些局促不安,他在擔心自己上的劄子,會不會遭到皇帝的斥責。
“官家若猛虎,何須憐憫牛羊?也不知道官家是到底是什麽想法。”李綱捧著熱茶,有一搭沒一搭的道。
李邦彥沾了沾墨,道:“若是官家壓根沒把自己當成猛虎呢?”
“嗯?”李綱眉頭緊蹙的看著李邦彥。
沒把自己當成猛虎?
李邦彥笑著道:“去年今日,完顏宗幹在歸京的路上,過一句話,不知道你還記得嗎?他官家不似人君。”
李綱抓著手中的茶盞道:“哦,這句啊,聽是捷勝軍的軍卒傳出來的,有所聽聞。”
李邦彥不再話,任由李綱的思緒翻飛,他提筆,龍飛鳳舞的寫下了自己對《洞庭湖靈姻傳》改編的想法。
首先要做的事就是給柳毅這個角色,編一個合適的背景,他將柳毅的籍貫宗族補充完整,蘇州有一口柳毅井,正好做柳毅的背景。
假亦真時真亦假,才最唬人。
“官家的劄子,李太宰。”一個仆人遞過來一道劄子,給了李綱。
李綱專門叮囑過仆從,將劄子送到大宋書局來。
李綱打開了劄子,道:“官家他想要的明君之樣子,是君雖有蓋世之功,但百姓卻不知道。”
“君使萬物都井井有條,而百姓認為本來就應該是那樣。”
“君的德行很高但百姓卻並不歌頌君的名字。他在位或不在位,都與下百姓沒有什麽關係。”
“這是明君之道?這是盛世之治?”
李綱準備將劄子遞給李邦彥看看,李邦彥用寬大的袖子掩麵道:“你和官家的悄悄話,還是不讓我看的好。”
“我又不是你。我一個罪臣,到現在都還朝不保夕,你給我看,這不是要害了我嗎?”
李邦彥看到李綱將劄子收回去,才訕訕的道:“跟你李綱這等人做朋友,就是這樣,稍不留神,就死無葬身之地。”
“官家啊,有點意思啊。”李邦彥笑著道:“這句是《神仙傳》裏,陽子問老子什麽是明君之道,什麽是明君之治。老子的回答。”
李綱點了點頭道:“那現在怎麽辦?”
李邦彥繼續寫著新的話本,一邊寫,一邊道:“你劄子上了,官家呢,聽不聽那是官家的事。”
“估摸著也不會把你的劄子歸檔,趕緊上一道誇官家的劄子,大過年的,就別給他添堵了。”
李綱想了想,自己上書諫言,把這件事明白了。
官家聽不聽,他也沒有好辦法。
況且李綱這道劄子的本意,也是一種試探。
試探一下官家這大半年在燕京,又沒有改變誌向。
之所以不能留到過年以後,就是他這個太宰,必須知道官家,是否已經懈怠。
這對他第三年的工作具有指導意義。
他抬筆,在劄子寫道:
【吾見人之用意如飛鳥者,吾飾意以為弓弩射之,未嚐不及而加之也。】
【人之用意如糜鹿者,吾飾意以為走狗而逐之,未嚐不銜而頓之也。】
【人之用意如淵魚者,吾飾意以為鉤緡而投之,未嚐不釣而製之也。】
【至於龍,乘雲氣,遊太清,吾不能逐也。】
【今見官家,其猶龍乎,使吾口張而不能翕,舌出而不能縮,神錯而不知其所居也。】
李綱洋洋灑灑的寫了份劄子,笑道:“這拍馬屁的劄子總不會不能看吧,你得給我看看,寫的如何。”
李邦彥拿起了劄子,看了半,滿臉的嫌棄的道:“都我浪子宰相讒言媚上!你這豈止是讒言媚上啊!”
趙桓收到李綱劄子的時候,看了半,也愣了半。
他才看明白,這劄子是一道他經常收到的“垃圾”類劄子,就是舔狗奏疏。
李綱依舊用他極為擅長的排比句,一頓猛誇。
趙桓不高興,那是假的。
“趙都知,韓世忠給朕捎了不少的牛裏脊,給李太宰送點過去,對了,還有胡世將給朕帶的川中名酒瓊腴酒,也給李太宰送去點。”
“就是冰庫裏有什麽,都挑一點給李太宰送去。怎麽也是在汴京輔國,勞苦功高。”
“舔狗啊,舔到最後應有盡有啊。”
趙桓笑著將李綱兩份劄子扔到了火裏,這種劄子,是不能歸檔的。
中書舍人陸宰,權當沒看到官家燒劄子的行為,有些劄子,真的不不能外傳。
“官家,王彥那道劄子有眉目了。”趙英在趙桓耳邊聲的道。
“哦?找到人了?”趙桓一臉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