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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紅顏禍水

  殺死趙佶的代價太大了,並非是曆史留名的問題。趙桓其實不是很在乎曆史名聲。


  殺了趙佶,很有可能給流竄在外的其他二十五位皇子口實,趙桓連父親都能殺,能饒得了他們?

  而且有個很現實的問題,當初殺死趙楷的時候,想著以絕後患,這群皇子抓著機會逃出了汴京,趙桓必須用榮養趙佶,來騙大宋的皇子們,麻溜滾回汴京來。


  否則二十六王之亂,非要把大宋打成一堆廢墟不可。


  曆史總是相似的,這是人類從曆史中學到的唯一經驗。


  明明已經有了前車之鑒,還要非硬著頭破順著心意肆意妄為,曆史已經給出了答案,如果不遵循著曆史規律,曆史的大勢就會滾滾碾壓而去。


  現在金國做大,而西夏垂涎的時候,趙桓不能犯愚蠢的錯誤。


  給趙構為父報仇的名分,那給其他皇子口實的後果呢?

  趙桓終於放下了心裏的殺意,悵然若失。


  大宋文人一張嘴,能把人忽悠瘸了。


  當初種師道是如何服沈從,保持心謹慎?

  現在李綱用的套路不同,但是趙桓聽進去了。


  “李太宰如若無事,就把三國使者們給安排一下。等太上皇回京之後,諸事平定之後,再見一下他們,讓他們歸國。”趙桓歎氣的道。


  李綱點頭,道:“那臣告退了。”


  李綱退出了文德殿,但是趙桓卻沒有繼續批閱奏章,盯著明滅不定的燭火發呆,不知不覺已經從午間到了夜晚了嗎?

  李綱走出文德殿,站在宣德門前,回頭看了一眼皇宮,他清楚的知道今的勸諫,他讓皇帝厭惡了自己。


  皇帝最討厭什麽?直臣。


  直言不諱是官場大忌,李綱安能不知道?

  要不是這趙佶馬上就回京了,他也不會這麽直愣愣的勸諫,他會安排台諫官員,議論太上皇榮養之事。


  官場講究個虛與委蛇,他這麽明晃晃的出了官家的決定有誤。


  這是在打官家的臉啊!

  他隻能寄希望於自己輔佐的是得道明君。


  趙桓到底厭惡了李綱了沒有?


  那自然是沒有,作為二十一世紀的五好青年,他倒是沒有厭惡。


  他也沒有那麽膨脹。


  自己當皇帝這才不到六個月的時間,雖然任人唯賢,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但是這值得自傲嗎?

  並不值得。


  大宋中興,指日可待。他這才開了個頭,怎麽可能膨脹?


  相反,他特別希望趙佶,能夠停止他一生不變的作死信條!


  不要再搞事了,趕緊回京,往艮嶽宮一住,安心在裏麵生娃就是。


  眼不見心不煩,就當他死了吧。


  而此時的趙佶,並沒有停止他作死的之路!


  他憤然的將手中的劄子,狠狠的摜在了地上,聲嘶力竭的喊道:“氣死朕了!氣死朕了!豎子安敢如此欺朕!”


  他這麽生氣是有理由的,從汴京傳來的消息,讓他搞什麽禪讓大典!

  他已經如此灰頭土臉、落寞的回到汴京了!

  那個不孝的兒子還準備怎樣!

  “豎子欺朕!豎子欺朕!他還想朕如何?朕是回汴京主政的!他還讓朕寫罪己詔!罪己詔!哼!”趙佶憤怒的喊道,然後直接把案牘掀翻了。


  “童貫!點兵!朕要陳兵汴京城下!告訴那個不孝的兒子!朕!是回來做什麽的!”


  童貫從陰影中走了出來,道:“官家,咱們沒兵了。現在的禁軍跑的就剩下四萬人左右了。汴京城有永定軍兩萬,要把這四萬人給殺了,太簡單了。”


  “朕的兵呢?”


  趙佶啞然,愣愣的問道。


  他記得從臨安出發的時候,還有八萬兵馬,這路程走了大半,就沒了?

  童貫其實很想告訴趙佶,他其實偷偷接受了新帝的命令,讓禁軍歸田了。


  走到京畿路之後,兵馬消失的速度隻會更快了。


  “北逃歸田的有,南逃做了地主私兵的也有。咱們這四萬兵馬到了汴京地頭,會被汴京的四壁守禦使張叔夜接手,然後解散。”


  童貫不忍欺騙趙佶,但還是騙了他。


  所有人都在背叛他,現在跟著他回京的已經沒有幾個大臣了。


  算上童貫這個宦官親王,也就一個蔡京重臣,一路跟著到了汴京。


  汪伯彥、白時中之流早就逃之夭夭了。


  大勢已去,其實從在臨安的時候,已經凸顯無疑了。


  “到什麽地界了?”趙佶顯然也知道自己大勢已去。


  隻是他不願意承認而已,他的憤怒,可能隻是單純的憤怒。


  童貫看了看外麵的星光,道:“官家,到了京畿路的太康了。離開封府也就兩百裏地的距離了。”


  “童貫你,轉道潁昌府,然後到京西北路,京西南路,轉道蜀中,能行嗎?”趙佶落魄的問道。


  童貫搖頭,道:“永定軍是精銳,行軍速度遠比我們要快。現在來不及了。再川蜀也是是非之地,官家咱們去不得啊,若是去了,太子恐怕會把我們當成叛逆,給滅了。”


  “回汴京吧。”童貫再次道。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旁邊立侍左右的李師師。


  李師師嫣嫣一笑,道:“官家,這皇帝有什麽好的?當初在樊樓的時候,官家見臣妾一麵,都要喬裝打扮,唯恐被人知道了。還要顧及朝堂非議。”


  “朝堂上一群士大夫們,嘴皮子有太厲害,官家咱回到汴京,該享受的還在享受,惱人的事,卻都交給了太子殿下。煩心事都給了太子,豈不是更好?”


  “這樣臣妾就能日日服侍在官家身邊了,官家覺得如何?”


  李師師嫣然笑著坐到了趙佶的懷裏,趙佶臉上的落寞慢慢消失了,一個皇位而已。


  自己要什麽,自己那個兒子,還能不給嗎?煩心的事,交給不孝子也不錯,自己安心享受這美人在懷就是。


  “禪讓詔書!朕寫了!讓那不孝子在汴京安心!朕!不走了。”趙佶歎氣。


  汴京還是比臨安好一點,畢竟下奇珍異寶都在汴京匯聚。


  到了臨安他都好幾次痢疾,這一進了這京畿路,這痢疾不治自愈。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趙佶也懶得再往蜀中跑了。


  蜀中什麽地方?他自己再清楚不過了,當初自己的錢引,把川人坑成了什麽模樣,他趙佶心裏有數。

  李師師眼睛一轉笑道:“官家,臣妾有一言,既然是寫這個禪讓詔書,要搞什麽禪讓大典,反正都是拉麵子,不如把那罪己詔寫了。”


  “省的落給太子口實。做戲要做全套,省的到了皇宮,他又不願侍候你老人家。”


  趙佶氣惱的道:“朕不寫。朕嫌丟人。”


  李師師嗤笑一聲,媚笑的道:“官家,怎麽跟個老孩一樣,咱不賭氣了。啊。”


  “現在是太子當家,比不得從前了呢。就順著他點。反正那是你兒子,再怎麽,他還能不認你這個父親不成?”


  “南方不安穩,既然太子殿下爭氣,把燕雲十六州都打下來了,咱們順順當當的給他一個大義的名分嘛!讓下民心都向著太子殿下,南方那群蠻子們,還敢作亂?”


  趙佶緊皺的眉頭,終於伸展開了一點,道:“你的有理,那群蠻子,朕宣和三年就該把他們絕戶的!現在敢作亂!朕想出這口氣,也靠不得別人了。”


  “楷兒也是蠢笨,哪有冒冒失失就起事的?結果被人生擒,哎。朕在臨安昭告下,結果除了太子,二十六個皇子沒有一個來見朕的!”


  “朕靠不得別人,那就靠太子,也能把這口氣出了!”


  趙佶將桌子扶正道:“給太子個大義的名分,他要是不好好孝敬朕!朕就給其他皇子大義!就是如此!恩,就這麽寫。”


  李師師伸手抓住了趙佶的要寫字的手道:“誒(ei),官家,這種事怎麽能官家親自動手寫呢?臣妾來寫,到時候給官家看看就是。”


  “那你寫的時候,可不能把朕寫得太差勁!唉。”趙佶能不知道自己這個石匠皇帝當得很垃圾?


  他當然知道。


  “官家盡管放心,禪讓詔書和罪己詔,這都是要入冊的,臣妾怎麽敢胡亂曲筆?官家安心就是。”李師師妖魅的笑了一下,繼續道:“這案牘撒了,臣妾去找個案牘寫一寫。待會給官家看看。”


  “去吧,也讓朕靜靜心。”趙佶深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示意李師師出去就是。


  童貫早就走到了陰影之中,看到李師師出了門,轉身也出了驛站的房舍,果然看到了等在憑欄處的李師師。


  “太宰潤筆的罪己詔和禪讓詔書都在這裏,一會兒我去交給太上皇。”李師師看著一輪圓月,伸手向著空中抓去。


  “你是李綱的人。咱家早就知道了。”童貫點了點頭。


  他忽然抽出了一把樸刀道:“你知道我咱家要殺了你,你還不跑,專門等在這裏?”


  “你殺了我做甚?我還要進宮陪著太上皇到終老呢。”李師師臉上漏出了笑容,這個笑容逐漸變成了大笑。


  “你呀,童郡王,不會是以為我要逃跑吧。所以才提著刀找到了我?”李師師驚訝的看著童貫。


  童貫皺著眉,然後將樸刀收了起來,道:“是,咱家以為你完成了任務,勸諫了太上皇歸京,勸諫了太上皇寫罪己詔和正式的禪讓詔書,咱家還以為你要逃跑。”


  李師師盯著圓月笑著道;“童郡王,你艮嶽宮好還是樊樓好?”


  童貫稍微想了想,才了然,自己想錯了。

  “童郡王,樊樓是煙花之地,那裏三教九流,人員龐雜,有農夫、富商、地痞、流氓、遊俠、殺人犯、逃犯、流匪、員外,幾乎什麽人都有。在樊樓活著,哪裏有那麽容易。”


  “我為什麽要走?守著太上皇,我過的就是人上人的日子。其實太宰許給我的承諾也是若是任務成了,就讓我留在艮嶽宮。就這麽簡單。”李師師悵然的道。


  李師師繼續道;“我是一個官妓,從活在樊樓裏。童郡王。我不知道怎麽選嗎?單槍匹馬闖江湖?我一個弱女子,憑什麽?”


  “有你陪著太上皇,太上皇也不會太寂寞。”童貫陰沉了幾個月的臉上,終於掛出了笑容。


  “太上皇還是回京的好,我是太上皇的大伴,太上皇的性子,其實當個書畫家更合適一些。他的心性不適合當皇帝。”童貫搖了搖頭,對著李師師道:“太上皇進京後一切事宜,都交給你了。”


  李師師帶著憐憫的表情看了看童貫,道:“知道了。”


  這個憐憫,是因為大家都知曉彼此的命運。


  蔡京同樣坐在太師椅上,手裏拿著一把蒲扇,在樹下晃蕩著,偶爾會伸手拍打一下飛舞的蚊蟲。


  “太傅倒是悠閑的很。”童貫搖頭,看著蔡京的模樣笑出了聲。


  童貫還以為自己會緊張,甚至以為自己會逃跑,隻是沒想到越靠近汴京,他的心態愈加平和。


  蔡京也是如此,表情愈加平和,沒有了在臨安的那種惶恐不安,也沒有了臨安的手足無措,相反舉手投足間,帶著一種當朝太傅的風範。


  “太宰那裏怎麽?太上皇歸京後,會不會被……”童貫沒完,但是大家都是聰明人,知道什麽意思。


  李師師掏出一封帶著胭脂水粉香氣的書信道:“太宰今日來信,一切安穩。”


  李師師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妖媚無比,她用近乎輕吟的口氣道:“其實太宰,若是今晚沒有這封信,就讓我殺了太上皇。會給我一大筆錢,讓我遠走高飛。”


  “若沒有這封信,不能讓太上皇活著回到皇宮。”


  童貫點了點頭,這才符合他對新帝登基的時候,他的認識。


  那是一個狠辣的人,絕對不是表現的那麽柔弱和仁善。


  李師師忽然輕笑的道:“好在李綱勸了官家,現在都沒事了。其實要傾心,我還是最喜歡李太宰那樣的,提劍誅國賊,放劍安下,下偉岸之大丈夫也。”


  “不過我等庸脂俗粉的下賤胚子,怎麽可能配的上太宰那樣的人物?”李師師搖頭嗤笑的道。


  這個笑,其實在嘲諷自己的出身而已,官妓。


  童貫無所謂的搖了搖頭,隻要能夠送太上皇妥善進京,那就一切就好了,相信太宰這樣的宰相能夠勸住新帝。


  “時候不早了,我去給太上皇看看這禪讓詔書還有罪己詔。童郡王要不要看看,反正到時候也是你念。”李師師拿著兩本劄子問道。


  童貫搖頭,示意李師師進去。


  希望一切順利吧,童貫抓了一個石子,扔下了樓,砸中了蔡京的腦門。


  “這夜色美景,多看看,可沒幾好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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