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攝政王

  皇帝和小太監回宮, 除了幾個皇帝的心腹,沒人發現他出過宮。皇帝鬆了口氣, 吩咐小太監拿銀票去給芙蓉贖身, 還交代小太監小心一些,別被人發現了他的身份。


  小太監為難道:「皇上, 要取兩千兩銀票是要過賬的, 不管用什麼理由, 奴才若去取了, 太後娘娘立馬就能知曉此事, 還會查到您多次出宮, 甚至查到芙蓉姑娘身上, 這、這……」


  皇帝一愣, 他私庫的珍寶不少,唯獨沒有銀票、銀兩,皇帝用不著這個, 微服出宮的時候自然要光明正大地取用銀兩。可如今他偏偏不能讓太後知曉此事, 否則太后定會殺了芙蓉,對他嚴防死守,不許他再出宮。


  皇帝都能想象到太後會如何生氣, 會如何震怒於他出入花樓的行為。他皺眉在寢宮內來回踱步, 煩躁之餘,他心裡第一次生出不想被太后管的想法。明明他是天下之主,為何一直被人管束?攝政王是外人,是權勢爭奪的敵人, 可太后是他生母,他只是贖個人這麼簡單,居然也要畏首畏尾的,他這皇帝怎麼這麼憋屈?連他的奴才都怕太后怕得厲害。


  皇帝腳步一頓,眉頭皺得更緊了,太后在宮中的威嚴居然要高過他?這可不是好事。他看向小太監,試探地問:「你覺得,若朕主動向母后說明,母后她會如何?」


  小太監臉色慘白,立即跪地給他叩頭,「皇上饒命!太後娘娘一定會打死奴才的!」


  「哦?」皇帝輕笑一聲,繼續試探,「母后慈善為懷,怎會輕易打殺了你?你可是朕身邊的人,何必這般害怕?」


  小太監砰砰叩頭,看著地面的眼神卻很冷靜,故意說道:「皇上,奴才入宮前也是讀過書的,史上哪一位太后都打殺過奴才這般的宮人啊。正因為太後娘娘一片慈愛之心,皇上做了太後娘娘不知道的事,那一定是奴才的錯,太後娘娘為了不讓奴才影響到皇上,必然要打殺奴才啊。奴才……可能奴才膽子小,奴才讀過的書似乎都是這樣寫的。」


  皇帝被攝政王精心教導六年,歷朝歷代的情況自然倒背如流,小太監的話讓他瞬間想到幾件母子爭權之事,甚至太后理政架空皇帝的也有。他臉色變了變,又把這種想法壓下去。他們一直母子情深,為了防備攝政王小心謹慎,相依為命,太后是他最信任和依賴的人,他不該這麼想。


  皇帝招來總管大太監,叫他拿兩千兩銀票出來,然後賞了他幾樣等價值的東西,算是變現。然後就叫小太監即刻出宮,把芙蓉安置好,還下意識地強調不能讓太后發現。


  小太監自然立刻去了,贖身的事辦得很順利,但芙蓉收拾包袱跟小太監離開醉香樓才知道小太監沒銀子了!芙蓉自然不能變臉,只能忍著不悅感謝小太監,然後自掏腰包租了個破破爛爛的小院子,請小太監向皇帝轉達她的謝意。為了讓皇帝能記掛著她再來看她,她故作自卑之態,稱自己身份上不得檯面,不敢奢求再見到恩人。她沒能力還那贖身銀子,只能日日為恩人祈福,希望恩人幸福安康。


  小太監滿口應下,回宮添油加醋地轉達給皇帝,皇帝果然被勾住了心。他第一次救人,居然沒考慮周全,連個院子都沒給芙蓉準備,難為芙蓉一點都不介意,還全心全意為他考慮,為他祈福,連見都不敢見他一面,真是個善良的姑娘,她不該過這種日子的。


  皇帝一晚上沒睡好,夢裡都是芙蓉的樣子,甚至還弄髒了床褥。他沒什麼精神地去上朝,下朝之後,徐子凡沒有出宮,慢悠悠地晃蕩到御書房。小太監一向勤快,見攝政王來了,自然幫忙通傳,迎他進去。兩人同走的時候,小太監悄聲說:「奴才挑撥了皇上和太后的關係,皇上已有一絲顧忌。」


  徐子凡挑挑眉,「嗯」了一聲,說了句「很好」就進門了。他腦海里找了一圈可用的記憶,對皇帝簡單地拱拱手,面露關心,「皇上可是不舒服?叫御醫看過沒有?」


  皇帝搖搖頭,「朕無事,睡得有些晚罷了。」


  徐子凡鬆了口氣,「原來如此,想來皇上是看書看得晚了,龍體為重,皇上日後萬萬不可如此。」


  「嗯,朕知道了。」皇帝笑著應下,心裡卻極不耐煩。攝政王說話的口氣總是這樣,像他親爹。他最恨攝政王把他當兒子看待,那就像背叛了父皇一般,好似母后真和攝政王有染一般,可恨至極!


  徐子凡掃了一眼皇帝的表情,自顧自地坐在椅子上,一點都不見外。他就是故意膈應皇帝,這母子利用原主的時候不就是借著那份愛情?求原主教導皇帝的時候不就是借著孺慕之情?這會兒不樂意了,想翻臉不認人,那也得看他同不同意。既然開了這個頭,那就給他好好受著,好好當個便宜兒子!

  徐子凡喝了兩口茶,隨口考校起皇帝來,原主一直教導皇帝,考校自然是常有的事,皇帝再不情願也得回答,畢竟現在權勢還在徐子凡手裡。過了一會兒,門口有人說話,皇帝不想再面對徐子凡了,就揚聲問:「誰來了?」


  總管大太監進門回道:「皇上,是太後娘娘派了人過來,給皇上送了補身子的湯,還有兩個教導人事的宮女。」


  皇帝騰地臉就紅了,他還沒接觸過這種事,如今被徐子凡聽見,等於直接告訴徐子凡他為什麼精神不濟。剛剛徐子凡還叫他別讀書讀到那麼晚,這簡直是在打臉,他甚至感覺徐子凡會訓他荒唐。


  誰知徐子凡輕笑一聲,輕鬆隨意地說:「原來皇上已經長大了,臣都沒留意到。還是太后想得周到,觀察得仔細,把皇上照顧得妥妥帖帖。皇上,您有這樣一位母親實乃幸運,所謂『百善孝為先』,您可一定要好生孝順太后,不辜負她一片愛子之心。」


  皇帝本來沒多想,聽了這話卻表情一僵。他的被褥髒了,一個早朝的工夫太后就知道了,還給他燉了補湯,選了教導他人事的宮女,這說明貼身伺候他的人就有太后的人。太后這是在幹什麼?監視他?若將來他真和太后出現矛盾,這人豈不就是太後派來的細作?

  皇帝扯扯嘴角回復徐子凡,「母后待朕極好,朕自會孝順母后,待朕大婚,後宮便可交由皇后打理,也能讓母後放下擔子,清閑度日。到時母后聽曲兒看戲、賞花作畫,豈不快哉?」


  徐子凡失笑道:「真要如此,太后可要無聊了。她一向不喜女子那些詩詞歌賦的東西,皇上同她說一說政事她可能更喜歡,平日里太后叫臣過去都要問一問政事呢。」


  「哦?母后也問了王爺政事?」


  「當然,偶爾太后還會提些好的建議同臣商議。皇上可還記得數月前那場水災?本來臣也以為派淮仲去合適,不過太后覺得淮仲太年輕,怕壓不住南邊的官員,提議派傅林去。臣覺得太後有理,便支持了傅林,果然,傅林將差事辦得很好。」


  皇帝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淮仲是他的心腹,是他親自提拔上來的人。那場水災並不難辦,他本打算讓淮仲去撿個大功順勢上位,誰知徐子凡在朝堂上極力反對,非要派太后的弟弟傅林去,大大地削了他的臉面。他以為徐子凡故意反對他、打壓他,生了好幾日悶氣,沒少在太後面前抱怨,那時太后可沒說過那是她的主意啊!

  仔細想來,傅林是太后的弟弟,這種沒多大難度去了就立功的好事,太后想把功勞給娘家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可太後為什麼不直接跟他說,反而和徐子凡商議?太后不知道淮仲是他的人嗎?不知道他想提拔自己的心腹嗎?他忽然覺得太後有點陌生,這是把心機用到他身上了嗎?為了她弟弟的功勞不惜讓徐子凡當朝削他的臉面?太后真的是真心幫他奪權親政嗎?還是在為自己謀好處?


  皇帝心中危機感大增,好似一把刀懸在頭頂一樣!他又想到寢宮有太后的人,如果他這幾次出宮沒有小心地叫心腹遮掩,太后說不定早就收到消息,在他出宮門之前就能把他帶回去。


  他必須揪出太后的人,他身邊只能是忠於他的人,否則他的一切都會被太后掌控!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想,歷史擺在那裡,皇家無親情,只要太後有權勢在手,就沒有什麼母慈子孝,如果他母親沒有野心,當年怎麼會利用攝政王搶奪皇位?怪不得歷來的皇帝都反對後宮干政,這就是一件後患無窮的事。現在太后一心幫他對付攝政王,等攝政王倒了,太後手中的權力會交給他嗎?還是會變成第二個「攝政王」?到時又會不會外戚專權?


  徐子凡看他的微表情,覺得差不多了,起身又添了一把火,「皇上趁熱喝補湯吧,涼了就沒效用了。昨日夜裡下雨,涼得很,臣去給太后請個安,臣告退。」


  皇帝點頭,看著徐子凡匆匆離開的背影,感覺徐子凡對太后的關心可比剛才對他的關心多太多了。太後生產時有些艱難,落下點病,每到雨天陰濕寒涼的時候就不舒服,徐子凡如此表現可見是將太後放在心裡記掛著,說不定剛剛來關心他就是為了名正言順地留在宮裡去見太后。


  皇帝沉下臉,太后連青梅竹馬的徐子凡都能利用得這麼徹底,對他真的是一片慈母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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