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奶萌帥氣的限量版純陽棺材
在眾人歎為觀止的愕然中,祭輪陡然縮成妝鏡大小的圓盤,“咣當”一聲落進一仗有餘的冰雪坑裏,像極了當年被石膏灌埋的場景。
長夜王猛然一震,從震怒中驚醒過來,抬手抹掉了腮邊涼涼的碎冰,那是被寒氣凍成冰水混合物的兩滴眼淚。他一步一步走近自己挖的冰坑,卻沒敢下去,愣愣地站在大坑邊緣,望著靜靜躺在坑裏的那麵銀鏡。
他弟弟,他以為的孤竹皇室僅存的、與他血脈相連的人,早在幾千年前就作了古。
一個早年流落在外,比他更有血性的孤竹皇子。他身上流淌的,才是狼族的血脈。
那個唯唯諾諾,慫恿他為叔叔黃袍加身,自己卻不敢露麵的孬種是誰?
當年害死映雪的又是誰?
長夜王握緊的拳頭,“咯嘣”響了一下,後牙槽都快咬出聲來了。最後,他閉上眼睛,長長地舒了口氣,才在心裏默默賭咒:我要親手討回這場血債。
跪在冰坑裏的長夜王,雙手捧起銀鏡。他用指腹一點點拭去鏡麵上的冰霜,愧疚又懊惱地說:“對不起,映雪。這麽多年,哥哥都錯怪你了。我們家映雪,才不是扶不上牆的稀泥呢。你是我孤竹狼族的皇子,是頂天立地的英雄。”
沒有人回應他。也許,鏡子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孤竹皇室血脈凋零,就這麽點兒手足真情了。長夜王此時的話,或許是真的。
鏡子裏沒人回話,長夜王耳側卻有幕僚上來諫言。那人聲音很低,步六孤鹿做的草人躲在院角的陰影裏,聽不清楚他說了什麽。
幾句耳語之後,長夜王麵上的沉痛悄然散去,聲色如常地回複一句:“還不是時候,再等等。”
在步六孤鹿心念裏,看到祭輪落地、幻化銀鏡的姬姚,忍不住脫口飆出三個字來:“水月鏡。”
“是的,水月鏡,是它真身。”步六孤鹿對上姬姚的眼眸,點頭肯定。“墨懷古是伽藍的得意門生,又是他義子,水月鏡的真身在他那裏並不奇怪。映雪碎掉的殘魂,大約就是存在鏡子裏帶回孤竹的。”
“但是初見月很奇怪……”姬姚咬著手指,眉心鎖成了沉思狀。
“按理說,她能夠感知到……”步六孤鹿眼眸裏忽然閃過一點不可思議的神情,話到中途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急轉彎,很謹慎地把話鋒調了回來:“她一直都是那個瘋癲狀,有什麽事情,大約也說不清楚。也有可能……”他故意停頓半拍,“水月鏡跟我們想的不一樣。伽藍一直將它貼身揣著,我都沒有接觸過。”
姬姚收到步六孤鹿的眼神,回望了他一眼,表示心有靈犀。確認完眼神的同時,他嘴上“哦”的一個升調,尾音還翹起老高的那種,心裏卻說:“原來你跟我家祖上,那麽單純的?”
這裏精分的,哪隻步六孤鹿?姬姚一個人就唱了三個人的戲,他心口不一也就算了,眉來眼去的都能再演一處好戲。
他那處隻管演戲,又忘了自己跟步六孤鹿連著心念。
步六孤鹿:“……”
哪兒跟哪兒?!
說起水月鏡,姬姚這才往懷裏摸索了一下,想問問她什麽情況。“咦……”他從懷裏取出來的,不是水月鏡,是九公子的金烏翎羽,大約是跟水月鏡放一塊兒的。“我祖上留的玉棺呢?!”
步六孤鹿不知道什麽意思,回避了他的眼神。
姬姚瑟縮了一下,幹幹地衝他笑笑:“是不是丟了?要不,我們回天闕殿去找找。”那麽貴重的東西被他弄丟了,實在是……對不起“祖宗”,更重要的是對不起他“祖宗”的竹馬。
步六孤鹿埋頭抿了一口清茶,聲音控製平和了才肯開口:“不用了,隨他去吧。”
姬姚身形一震,匪夷所思地瞪了步六孤鹿足足三分鍾。“我……”
“沒事。”步六孤鹿側過臉來,抽走姬姚捏在指尖上的金烏翎羽,還截了他慚愧的尾音。
他拉過姬姚的手來放在膝上,指尖拂過他的手掌,將他半握的拳頭撫平了,再把那片金烏翎羽放在他手心裏。“該留的自然會留,不用太在意。幾千年都這麽過來了,滄海作了桑田,還有什麽比你能留在我身旁,更加重要的?”
金烏翎羽在姬姚手心裏隱沒而去。
仿佛有什麽東西,飄落在到了姬姚的心尖兒上,是片火紅的羽毛,他在心念裏看見了它。它貼在心尖兒上,酥酥的,掃得姬姚全身都震了一下。隨後,那片翎羽就在他心上安營紮寨,住了下來。
他心上,那個一直以來都空得漏風的洞,終於因為那片翎羽的入住,被填滿了。
“步,六,孤,鹿!”姬姚忽然變臉,一字一頓地喊了步六孤鹿的名字。
步六孤鹿垂眸瞧著姬姚手心裏隱匿而去的翎羽,呆了一下。一頓之後,他又聲色如常地抬起眼眸,回望了姬姚。“怎麽了?”
姬姚一臉賤笑還他,不說話。
“我……我怎麽了?臉色不太好嗎?”步六孤鹿除了剛才被祭輪裏的回溯,氣到眼圈兒發紅,眼周留下了一點浮腫,與尋常神色別無二致。“可能是被祭輪裏的事情氣昏頭了。”
姬姚還是那一臉賤笑,不說話,隻是笑得更深,更加別有意味了。
步六孤鹿:“……”
真是瞞不過他……
“唉,看來不得不說。”步六孤鹿垂眸歎了一聲,“你先做好心理準備,別被自己嚇到。”他再次抬起眼眸,對上了姬姚的眸光,慢吞吞地說:“你我的心念,全仰仗那口玉棺……”
他早在半字密語撞進姬姚後心的時候,就在他身上感知到了墨天澤沒有碎盡的心脈,那是他與墨天澤互換過的一段心脈。他倆能互通心念,正是因為那段心脈的融合,不是天上平白無故掉下來的。
姬姚粗粗地喘了口氣,臉色翛然變了個天。他涼薄的聲音質問步六孤鹿:“我這口奶萌帥氣的限量版純陽棺材,倒是挺適合你家‘竹馬’的?”停頓一下,他又癡癡地冷笑起來。他竭盡全力給自己吹的肥皂泡,陡然碎了,就像心死了一樣。隨後續上的話,也仿佛剛從冰河紀經過,被凍得冰冷、僵硬。“我還跟他一個模樣,能順便做個替代品,對嗎?”
步六孤鹿的虹膜裏,定定的鎖著他的臉,無話可說。
“步六孤鹿,你就一人渣標配!”姬姚一字一頓地把他冰雹的災害狀的話蹦完了,咻的站起身來,轉身要走。
“姚兒!”步六孤鹿忙不迭起身,從身後一把摟住姬姚,陳詞錯亂地跟他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即便伽藍回來,我……”
姬姚怒火剛燒到頂峰,哪裏聽得進他的解釋,默默念了句咒語,把“玉棺”和金烏翎羽一齊從心尖兒上扯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