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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太陰祭

  “你說有沒有可能,長夜王不是養在深海蚌殼裏,而是養在阿蘭的蛋殼裏長大的。深海蚌殼有什麽功效,能把他娘胎裏受的魂傷養好?”姬姚接過步六孤鹿新添的茶水,捂在手心裏暖暖手,不緊不慢地在心念裏推敲蛋殼的來龍去脈,眼神全落在步六孤鹿臉上。


  他那傻傻的模樣,還好這裏沒人從旁伺候,不然得以為他花癡病病入膏肓了。他傻傻瞅人家也就算了,還將自個兒表情搞成天氣預報,陰、晴、雨、露輪番上陣。


  步六孤鹿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說:“有可能。”


  姬姚:“……”


  弟弟是你親生的嗎?我怎麽覺得你在看戲。


  話說,這邊的草人剛被燒得灰燼全無。兩句話的功夫沒有,派去映雪王府的草人就找好地方藏了起來,準備偷窺。


  姬姚瞪著步六孤鹿,眼睛都直了,心念裏問他:“你做了幾個草人?”


  步六孤鹿:“兩個。”


  姬姚:“你可以不那麽精分嗎?”


  步六孤鹿:“……”


  我,後悔了……可以嗎?


  映雪王府裏,長夜王將“娃娃臉”封回冰牆以後,還是尋去了東院。


  院子裏藏的東西不好找,盡管長夜王對映雪王府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連鎮宅的神仙水都是他養的,他沒找著那裏藏的寶貝是啥。


  他知道東院裏可能藏著貓膩,收拾完殘局徑直去了,猶豫都沒有片刻,就是什麽也搜不出來。


  東院的陣仗,比前院還嚇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一方一尊神獸壓在院角,簡直不知道院子裏頭藏著什麽,竟然如此要緊。


  死沉沉的陰氣,壓抑得人無法呼吸,跟著長夜王溜進去的草人都快受不了了。步六孤鹿給它添了個護身符,作為加持的法術,它才勉強沒有散架。


  院子四麵八方,都是高壓狀態的死氣,也不知道究竟源自哪裏。長夜王硬是找了半個時辰,沒有找到除了死氣沉沉的陰氣以外,這院子裏還有什麽別的東西。他索性掘地三尺,兄弟之間的臉麵,都撕了不要了。


  一眾禁衛軍扛著鐵鍬,將整個院子挖了一遍。冰磚掀開,挖下去一仗有餘了,仍然什麽都沒見著。


  姬姚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汗毛都炸起來了。瞧見滿院子鋪開的白月光,他忽然想起夾在冰牆裏的“娃娃臉”。


  姬姚恐懼的眼神望向步六孤鹿,用心念跟他說話:“王府裏布的陣法,是與‘太陽祭’相反的‘太陰祭’。映雪沒有劫走伽藍公主,他一直沒有出過王府?”


  據考古學者推測,映雪王府是座實至名歸的墓地,映雪王就葬在府內。這樣一座墓府,到底是怎麽住人的,除非住在裏麵的,本來就不是活人。

  一想到帶走伽藍公主的“不是活人”,姬姚全身汗毛就立正稍息的軍姿,站了小半宿。他又想起了喪屍,不由得默默地感慨一番:“這孤竹皇室,還有沒有個正常的?”


  步六孤鹿知道“太陽祭”,也知道“太陰祭”,映雪沒有出過王府,他也猜到了。他想:身為孤竹皇子的長夜王,不可能不知道這些?


  太陰祭:一月一輪。月圓之夜,子夜之交,以月華入精魂。


  一月一輪的祭祀,每月都在映雪王府上演,怎麽瞞過長夜王和眾多耳目的?劫走伽藍公主的,不是映雪,又是誰呢?

  難怪映雪公主要拿言靈簽,換“賜映雪皇子一死”的承諾。原來帶著伽藍公主招搖過市的,根本就不是映雪皇子本人。


  步六孤鹿定定地看向姬姚,然後埋頭嘬了口茶,淡淡地說:“稍安勿躁,等子夜之交。”


  朗朗明月已當空擺好。子夜之交,說來也不遠。兩盞茶沒喝完,王府外頭打更的就來報時了。


  “子時到了。”


  “子時到了。”


  步六孤鹿和姬姚彼此對望一眼,等著看長夜王那邊的好戲。


  長夜王掘地一仗有餘,什麽“寶貝”也沒挖到,準備收工,打道回府。


  “王爺,你看!”一名不起眼的小跟班兒,扯了扯長夜王的衣袖。


  長夜王就要邁出東院月洞門的腳步,猛然一頓。他駐足轉身,順著扯他袖子那小跟班兒所指的方向望了過去。


  院子中央一輪皎白的光暈,聚在原先鋪陳冰磚的位置,“倒映”著夜空裏的那輪明月。


  “太陰祭!”長夜王愕然。他大約從來都沒想過,映雪府上還有這種東西。步六孤鹿和姬姚以為他知道,也僅僅是以為。“難怪映雪府上,一到十五就不住人……”


  映雪王府的太陰祭,似乎與眾不同。“地麵”聚起一輪月光之後,院牆裏嘻嘻哈哈的笑聲就蕩漾開來,是小孩子的笑聲,很軟,很糯。


  聽著滿院子孩童的歡笑,眉宇緊鎖的長夜王,眉心展開笑了一下,被甜化了?


  地麵聚起的光暈,叫“祭輪”,是祭祀中為魂魄搜集月光用的。


  祭輪裏的光越聚越多,越聚越濃,越聚越白,越聚越亮……越聚越像落在冰雪上的一片圓月亮。


  “月亮”裏隱約有了笑聲,孩子的笑聲。漸漸的,又有了孩子的身形。


  長夜王並沒覺得,那輪“月亮”裏嬉戲打鬧的畫麵很甜。祭輪裏回溯的,不是月光鋪地的仙境,是享用“太陰祭”的亡魂。

  孩子們在大街上嬉戲打鬧,衣衫襤褸,卻掩飾不住他們的天真。


  在空蕩蕩的大街上,嬉戲著躲貓貓的,莫約有二三十個孩子,大的也就七八歲,小的兩三歲。


  他們純真得,好像世界從來沒有恐懼,也沒有末日。也許那時,末日還沒真正降臨……


  天真的,不包括斜坐在街邊石獅子上的那名男孩。那孩子緇衣如墨,白發如雪,頗有上古孤竹的風範。他一張清秀的俊臉,乍一看,與墨懷古有八九分相似。


  “映雪?!”注視著祭輪回溯的長夜王,不由得驚呼一聲。


  是的,那名白發如雪的男孩,正是映雪皇子。那時的他,莫約七八歲的模樣。


  “映雪哥哥,你怎麽不去跟他們玩兒呢?”一名比映雪還小的小姑娘,紮著兩隻羊角辮,站在石獅子底下拽他衣角。


  “你去玩兒吧。”映雪揉了揉姑娘頭上的羊角辮,溫柔地笑開了,但眼眸裏並沒有笑意。


  羊角辮小姑娘沒走,她趴在石獅子屁股墩兒上,望著映雪。他太高了,她要用一種崇拜的眼神看他。


  小丫頭都喜歡仰望映雪這種沉默、又冷靜自持的大哥哥。他也許習慣了,勉強保持著溫和的態度,跟她透露了一點心思:“哥哥在想,能不能帶你們,去個陽光明媚、水草豐茂的地方。哪怕逐水草而居,一日三餐勉強果腹。”


  姑娘陽光明媚的笑,在陰沉沉的、終日不見太陽的鉛灰色天幕下,為死寂的古城添了一抹暖色。


  她明媚的笑容太暖了,像多年不見的太陽。對比之下,她破爛得瞧不出顏色的衣裳,顯得格外喪氣,背影裏形容枯槁的路人,更像沒有生命的木偶。


  遠處,“嘀噠”馬蹄聲響起。


  駿馬鐵蹄,打破了荒廢古街上隻有嬉笑的沉寂。馬背上的人,將軍裝束。


  孩子們相互拉扯著,避讓開馬蹄。路人們隻是木然地望著,與他們擦肩而過的一人一騎,像在注視一尊移動的雕像,顯得特別麻木。


  聽見馬蹄聲,映雪從石獅子上跳將下來。那位將軍在映雪身前勒住駿馬,也跳了下來。


  “耳萌將軍……”映雪幾乎以失魂落魄的姿態,迎上了那位將軍。


  “聽我說映雪。”耳萌丟開韁繩,握住映雪的肩膀,單膝跪了下來。他以平易近人的姿勢,與映雪保持著同一高度。“帶孩子離開這裏,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回頭……回頭我去找你。”


  回頭,還有回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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