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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你說過的話,算不算數?

  拿情書偽造法典、大鬧孤竹長街那小子,是九公子的人?!


  長夜王心下暗暗一場虛驚,他對鯨戈撓心撓肺的恨意,徹底被阿蘭勾起的好奇心碾壓得粉碎。要是有機會,他真想打聽點兒什麽。


  那小子與九公子,幾乎前後腳在他跟前出現,一個筆跡與鯨戈如出一轍,一個見麵就拿鯨戈當誘餌,說他兩人不是一路的,鬼才信呢!

  舉著火把的跟班兒們,在長夜王身後分兩列排成縱隊。


  長夜王站在逆光的位置,臉的神情正好籠上陰影,特別朦朧。他半垂下眼眸沉思的片刻時間,步六孤鹿這種眼光毒辣的老手,都沒看清他神情背後隱藏的故事。


  好在步六孤鹿向來審時度勢,又很識趣,敏銳地察覺到他內心的糾結,故意不說話,像在等他深思熟慮似的。


  思量少許,長夜王一派君子作風,拜了步六孤鹿:“映雪府上的千麵牆,在我皇弟流亡歸國的時候就建起來了,那是落日之戰結束後近幾百年的事情,說不定與鯨戈有些瓜葛。九殿下若不嫌棄,到小侄子府上安頓兩日,待小侄將映雪這裏的事情處理完畢,再去府上與九殿下敘話,不知可否?”


  步六孤鹿公主病,分明是他自己想查的事情,瞧見嫌疑犯死對頭兼兄弟來了,他竟然秉著不用白不用的實用主義精神,拿鯨戈給長夜王下套,還一套一個準。


  長夜王跟他,雖然不是一條船上的,但從阿蘭在他府上的遭遇來看,他與鯨戈的芥蒂肯定不少。一旦牽涉到鯨戈,他就非得查他皇弟不可。兄弟兩人本就不是一條心,步六孤鹿正想借此機會,瞧瞧他兄弟之間到底有何恩怨。


  長夜王身後排成縱隊的火光搖曳不定,將他“誠摯”的請求,搖得一點誠意沒有。


  步六孤鹿並不關心他有沒有誠意,他隻想帶姬姚去個安靜的地方休養調息。那句“有什麽需要先生出麵處理的事情,盡管跟我開口”的場麵話,此時已一筆勾銷。


  映雪府上的“千麵牆”,有長夜王負責處理,步六孤鹿便抱著姬姚,移駕去了長夜王府。借著給姬姚養傷的名義,對長夜王明察暗訪,也是他此行目的之一。


  長夜王府,與映雪王府簡直兩個做派、兩種風格。步六孤鹿乍一進府,差點兒被那滿院子的珍珠、海貝、夜明珠晃瞎了眼。牆上細細密密的雕花磚,更是瞧得他眼花繚亂。


  “府上有沒有清淨、簡單的地方,幫我收拾一處,我想帶我……發小過去休養一陣。”步六孤鹿忍不住問王府的管家,想要一處簡樸點兒的地方休息。


  他說“發小”的時候頓了一下,大約是沒想好在人前該怎樣稱呼姬姚。“發小”這個詞斟酌得不算恰當,也不顯尷尬,隻是有點不明不白的。


  管家帶著步六孤鹿,“參觀”了好幾間廂房。除了搖頭,這位駙馬爺沒有別的表示。


  長夜王府上的屋子,哪一間不是花裏胡哨的,隻是花的款式不一樣而已。


  沒辦法,管家隻能將碧水芳汀上的一處水榭空出來,抬張貴妃榻過去,暫時給九公子的發小養傷。


  打發走端茶送水、鋪床疊被的一眾丫鬟,步六孤鹿悄悄結了兩個草人,用傀儡術操縱它們出去,一個在長夜王府溜達,一個去了映雪王府,偷偷跟著長夜王。


  一切安排妥當後,他親自打了盆熱水過來,想給姬姚擦把臉。出來沒多長時間,也不曉得那張臉是怎麽回事,又糊得花貓樣的。

  在他印象裏,他好像多數時候,都是這麽個花貓樣。


  他在穿山甲的山洞裏,將他撿回來的時候,他就是張花貓臉。也許,那是個好的開始……


  在扶桑宮時候,墨天澤從不在人前露麵。隻有跟九公子單獨出去尋獵的時候,他才現身。反正幹幹淨淨的出去,還沒回宮他就成了花貓臉,也不知道糊的是泥是炭。


  九公子始終一臉白淨整齊的模樣,為啥他就是個唱戲的?


  出門在外也就算了,讀書、寫字啥的,他也能搞得滿臉墨跡。


  後來做了皇帝,他不是忙於整治內亂,就是南征北戰開疆拓土,不是折子批到深夜未了,就是秉燭夜談、與朝臣通宵議事。


  臉洗不洗,對他來說都沒所謂了,不要臉都可以。


  上朝的時候,他還能周正一點。要是遠征在外,他更是無暇顧及形象,有時候杵著刀劍,站在空地裏都能打個小盹兒。


  那時候的少年皇帝,嘴上紮了一圈兒胡渣,想得起來,拎著血跡都沒幹透的刀劍刮一下;想不起來,就渣得蛋疼,他也不管。


  好幾次,九公子帶兵過去接應元帝,他都一臉黑乎乎的東西,不曉得糊的是血,還是炭灰。九公子與他,若是沒有多年相處的默契,能憑輪廓、身形把他從人堆裏拎出來,恐怕不認得哪位是絕訟國那“不要臉”的狗屎皇帝。


  “還是這樣,要我拿你怎麽辦才好?”捧起這張臉,步六孤鹿的唇角,情不自禁的就勾起了一個淺笑。


  隔著空洞又冰冷的五千年,他手心裏捧的這張,再不是遙不可及的虛妄。他真實,又有溫度,暖得他心窩裏發燙。


  步六孤鹿手裏的手巾,被他捏得滴水,也沒顧得上給姬姚擦把臉。他就這樣,捧著那張花貓樣的臉,俯身噙住了他的雙唇。


  酒樓客房裏的那一吻,他沒過大腦,隻想給他個誓言,求他留下來,事後回想起來,又覺得唐突。這次不一樣,他想了太久了,再不願意與他錯過一分一毫。


  “我不管,我不管你怎麽想,這六千年你欠我的,都得還給我。一天都不準少,一刻鍾都不可以……我等你太久了!”他在心念裏跟姬姚說話,也不管他聽得見聽不見,他說過的就是誓言,都要作數的。


  他吻著姬姚,順便度了口真氣過去。


  姬姚掙紮醒轉過來,步六孤鹿趕緊起身,危襟正坐。


  浸過熱水的手巾捏在手裏,已經涼透了!


  “唔……”姬姚撐著好似有千斤重的腦袋,坐了起來,艱難地說:“我……我要還你什麽?耳朵裏嗡嗡的,聽不清楚。”


  是啊,他現在說話的聲音,都是眩暈狀,能聽清楚什麽?

  “我……”步六孤鹿斟酌著,要不要把先前心念裏說的重複一遍。什麽六千年,什麽等他太久,一旦說破,姬姚肯定知道怎麽回事。斟酌少許之後,他空出一隻手來,捧起姬姚的臉,一眼萬年地望過去。


  他眼神裏的眷念與不舍,一寸一寸地穿過相距千年的時空,凝聚在最甜、又最害怕失去的那一點上。


  “你在孽緣離境說過的話,算不算數?”他的聲音澀澀的,怕他忘了,怕他玩笑,怕他說不算數。


  “哪……哪一句?”姬姚緊張得,後背肌肉都繃直了。


  駙馬爺還從來沒這麽矯情地問過他話。


  他真的,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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